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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小平簡介：
就讀上海星火中學(xué)，67 屆初中生，1969 年 3 月 1 日到廈坪鎮(zhèn)復(fù)興村神源自然村插隊
那些年的人和事
文／張小平
轉(zhuǎn)眼，幾十年過去，許多往事早在風(fēng)中
散去，但插隊落戶頭幾年經(jīng)歷，卻總難以忘
懷。
下鄉(xiāng)伊始，在藍(lán)天白云、田野牧歌的想
象中，對落后貧瘠的農(nóng)村毫無概念，因而經(jīng)
常遇到與習(xí)慣思維相悖之事，因教育成長環(huán)
境不同，這沖擊會令你難以招架。
我們插隊之地”神源村”，是大山坳里
的盆地，貧困卻美麗。
因為是插隊第一年，懵懂新鮮，遇超乎
想象，離奇之事，雖細(xì)小平常，卻常駐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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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驚
江西老表一輩子無論貧富，蓋屋是最大
的事，不管老房新屋，外觀都很氣派，青磚
黛瓦馬頭墻，兩層磚木建筑。
中間大客堂，高度一層半，寬大敞亮；
兩旁分別是一通三間的廂房，樓板將上下隔
為兩層，相比客堂低矮許多；樓上處理粗糙，
堆放谷物，很少住人，樓下才是一家生活之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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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第一間一般是灶間，和大廳一樣沒
有地板；里面兩間都鋪著地板，是臥房，臥
房的窗有木柵欄和木板窗戶扇，少有用玻璃
窗扇，不是不喜歡，而是太費(fèi)錢。
因房內(nèi)不刷石灰，單靠窗的光線明顯不
夠，關(guān)上木板窗扇，整個就黑不溜秋，加上
房內(nèi)大尿桶的尿騷味，空氣污濁，除了冬天，
一般很少關(guān)窗，外人一般不進(jìn)廂房。
1969 年初剛到農(nóng)村，神源村知青點八個
人都擠在兩個房間，一個月后，隊里騰出地
方，搬出去兩男兩女，住處一改善，頓感天
大地寬，畢竟從城市逼仄的空間過來，一人
一鋪，特別開心。
兩男生住外間，里間住女生，雖然是老
屋，因房間前后都有窗，光線還行。
改變了住房臨時狀態(tài)，和室友小葉仔細(xì)
打掃規(guī)劃。
我們外間兩床中間有個窗戶，裝有木柵
欄，但沒有窗扇。
忘了從哪找到一大張厚的破塑料布，剪
裁成與窗框?qū)挾认嗟?，長度超過窗臺的長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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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緊貼木柵欄，上方釘一排圓圖釘緊固，
下面長出窗框部分，折進(jìn)寬寬的三寸寬窗臺
里，兩角放磚塊壓住，中間放滿書、墨水瓶、
手電筒、茶杯牙膏牙刷等雜物，將窗簾緊緊
壓住，不用力捅，很難推開。
窗下小書桌空蕩蕩，一盞自制油燈和些
信紙書本。
隔天又找些舊報紙，把與女生的隔墻木
板糊了，一切打理妥當(dāng)，甚為滿意，安安穩(wěn)
穩(wěn)過了幾天。
某日半夜，突然“嘩啦啦！”驚天動地
一聲爆響，將我們從睡夢中驚醒，所有壓在
窗臺的物什全部掀落在地，只有厚重的兩本
書落在小書桌上。
塑料窗簾布像無辜者，軟軟地垂宕著，
紋絲不動。
怎么回事？我看著毫無聲息的塑料布，
驚魂未定，里屋女生也驚醒，輕問啥事情？
見沒回音，不再開腔。
靜默好一陣，見小葉已輕輕坐起，我抖
抖霍霍落地，眼睛始終警惕著窗簾，驚恐無
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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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透過窗簾的月光，地板上全是壓窗
簾的雜物，連桌上的小油燈，也被窗簾掀起
那股勁帶到地上，我怕柴油流干，趕緊俯身
撿起，幸好是用瓶子自制的，摔不碎，只有
瓶蓋繩頭口溢出些許。
我倆稍稍平復(fù)，黑暗中對視一眼，走到
窗戶側(cè)，弓著身猛地撩起窗簾下擺，旋即松
手，縮回手臂，生怕被藏于窗外的什么東西
抓住。
啥事沒有，心寬少許。片刻，放膽上前，
再次撩起窗簾，高高拉起，雖盡量遠(yuǎn)離窗戶，
但這次沒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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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空清澈明朗，無風(fēng)無云，圓月
高掛，月光如水銀泄地，只是這亮如白晝的
冷夜，過于闃然死寂，更顯詭異。
沒風(fēng)，這窗簾怎么會？疑竇頓生。
觀察半天沒動靜，膽子也壯了些，湊近
窗戶木柵欄往外看，一目了然。
窗外是個不大的園子，沿墻有條不足一
米寬的過道，往左一頭是我們灶房后門，過
道往右直到后墻根，有扇破爛不堪的門，吊
在門框上，像是幾輩子沒開過，破門外是樹
林密布的山坡荒地。
過道對面是一排一米多高的土墻，蓋有
瓦頂，沿過道隔成三間，類似豬圈，現(xiàn)在堆
放廢磚瓦及破風(fēng)車等雜物。
因為后園形同死地，毫無價值，我們幾
乎不進(jìn)去，偶爾開灶房后門只是為了通風(fēng)。
這會兒所能見到的，與平時的觀感沒啥
差異，就是說沒人進(jìn)來過。
那么沒有起風(fēng)，又沒人來過，窗簾何以
掀起？為啥掀起后就此結(jié)束，沒有后繼事情
發(fā)生？
當(dāng)然，此時走出灶房后門巡查，對于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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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農(nóng)村的十幾歲知青，絕對需要勇氣。話又
說回來，也沒必要冒這個險對吧？
當(dāng)時，我和小葉心里揣摩的鐵定一樣：
有可能是“鬼”作怪！不過黑燈瞎火的半
夜，誰都沒敢說出口。
初步探勘完畢，也不整理，上床蒙被子
睡覺，盼著天明，雖說緊張，但因為年輕，
居然還能一覺天亮。
起床不及洗臉漱口，開門進(jìn)入后院，連
廢磚瓦都仔細(xì)檢查，沒任何痕跡，令人詫異，
難不成真有”鬼”！
心里不踏實，就向隊長和大個子民兵隊
長蓑衣報告，他們一臉的不可置信。
查完現(xiàn)場，更是不信，硬說是風(fēng)吹的，
我們再三解釋昨晚沒風(fēng)，就是有風(fēng)也掀不起
窗簾。
為了證驗這點，我們還原窗簾被壓住的
狀態(tài)，請他們從外面用手推，結(jié)果證明：別
說起風(fēng)，就是人不用點力氣都無法捅開。當(dāng)
然最后被捅開，是因為他們用木棍用力一
頂，才具有了昨夜一樣的恐怖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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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他們也疑惑：我們說謊？肯定不現(xiàn)
實，毫無意義，而且是四個人都被驚醒；風(fēng)
再大也不會吹成這樣，且不說昨夜真的沒
風(fēng)。那就奇怪了，難道有人搞破壞！階級斗
爭這根弦一緊，似乎什么都能解釋，但目的
是啥，只為嚇唬，這惡作劇有意思么？
剩下猜測，就是什么動物，有可能站
起身，用前腿捅得窗簾，這好像說得通些。
我們村后就是鵝嶺大山，虎豹豺狼啥的
以前都有過，但是，該留下點蛛絲馬跡吧，
有幾根獸毛、糞便啥的。
當(dāng)然，也提到了“鬼”，這可是最駭人
的劇情，隊長們絕不敢深入探討。對他們來
說，好不容易騰出的房子，如果把知青嚇壞
不敢住，到哪再去找房安排??！
找不到原因，只能懸案。為寬我們的心，
民兵隊長蓑衣拿來一根梭鏢，一米半長，槍
身堅實，鋒刃尖銳，比傳說中的紅纓槍要短
些、粗些，且沒有紅纓，說是給我們防身。
能殺“鬼”么？不知道。不過有了它，
心氣要膽大不少，我日夜都將梭鏢置于床
里，緊貼被子，隨時可以抓起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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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自此以后，動物、階級敵人、包
括那“鬼”，似乎都怕了我這根梭鏢，再沒
發(fā)生過恐怖聲響；那神奇的窗簾，哪怕雷雨
狂風(fēng)，一樣的壓重，也再沒有被掀起過。
一年半后，我們?nèi)w搬到村上坡的知
青點，八個知青再次團(tuán)聚。
這次夜驚，到底是怎么回事，永遠(yuǎn)沒答
案，與年輪一起沉落深深的歲月。
二、蟲驚
春夏之交，某日黃昏時分，雷電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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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暴雨天塌似的，鋪天蓋地往下砸。
天黑良久，大雨才收斂停歇，前幾天的
悶熱盡除，多了些涼意。
里間女生已睡，對面小葉也早夢去了爪
哇國。我屬于晚不睡，早不起的懶人，此刻
照例捧本書倚在床頭。
神源村屬偏遠(yuǎn)山溝，不通電，照明方法
幾百年一個樣，家家一盞油燈。而今用上有
燈罩的煤油燈，干凈、無煙、明亮，才體現(xiàn)
出一點點生活翻身感。
只是燈具、煤油要花錢去供銷社購買，
加之玻璃燈罩易碎，煤油費(fèi)錢，大部分老表
舍不得，多用小瓶子自制。有樣學(xué)樣，我們
也找來瓶子，瓶蓋上釘出小眼，穿根粗線繩，
討些廢柴油，一樣照亮，非常經(jīng)濟(jì)。
不過，用這種油燈看書，因為燃料差，
裊裊升騰的黑煙，不僅熏得你頭暈，第二天
兩鼻孔還墨墨黑，因而不能靠太近；但遠(yuǎn)了
也不行，本來就差些亮度，而且繩頭易燒焦
板結(jié)，燈火頭變?nèi)酰钑r不時用剪刀，或者
手指，掐掉燒焦繩頭，不勝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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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燈頭漸漸縮小，我欠身端起油燈，
剔去焦頭。
從遠(yuǎn)處春播的稻田，隱約傳來幾聲蛙
鳴，低沉渾厚；暴雨后的屋檐，滴水漸稀，
偶爾風(fēng)搖，樹葉沙沙聲一陣，在被洗滌過的
濕夜，更著空靈恬靜。
忘了看什么書，漸感無聊，那是要睡覺
的信號。
放下書，正準(zhǔn)備吹燈，昏暗中，眼睛余
光感覺到，有東西從小葉上方一閃而落，緊
接著是“啪”的一聲響，聲不大，但靜寂中
很是突兀。
我循聲望去，小葉面朝里側(cè)著身，兩小
腿在外，上半身蓋得嚴(yán)實，被子在他側(cè)身的
肩部形成山脊，那東西剛好摔在山脊上，許
是摔暈了，有些不知所措，原地蠕動。
我端起油燈抬高細(xì)看，只見那東西目測
有二十多公分長、拇指寬，渾身褐黑色，抻
著有指甲蓋大小、粉紅色的頭，微微晃動，
隨后向上爬一點，又扭身往回爬，再次停下
左顧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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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它粉紅的頭和那兩排快速蠕動的腳，
我倏然明白：那是條蜈蚣！我的天吶，有這
么大的蜈蚣，令人難以置信，完全顛覆了我
對蜈蚣淺薄的認(rèn)知。
小時候，暑假常與哥哥去郊區(qū)鄉(xiāng)下粘知
了，捉蟋蟀啥的，見過各種藏在石頭下的蟲
豸，見多了灰白色小蜈蚣，以及紅頭綠身的
大蜈蚣，還知道蜈蚣有毒，雖色彩艷麗、張
牙舞爪，并不害怕，因為再大，也不過五六
公分長短、鉛筆粗細(xì)，腳都能踩死?？赡睦?/p>
知道，這里居然有這么大只的巨蜈蚣，還與
我們毗鄰?fù)樱簧鞅灰趺礃?？心頭不
由一緊，欲于起身，又怕驚動它，沒頭沒腦
見縫亂竄，一旦鉆進(jìn)小葉被窩，那可如何是
好！想到這，一時不敢動彈，兩眼直勾勾盯
著那廝，心中默念，滾開，滾開！
蜈蚣毫不在意我如刀如刺的眼神，示威
般抬頭看看我，置蟲子喜暗的習(xí)性于不顧，
偏往明處爬，緩緩從小葉被子山脊往燈亮處
下行，無數(shù)雙腳舞動的縹縹緲緲、齊整美妙，
但我心里卻瘆得發(fā)毛。它探索著下到床單，
猶豫片刻，轉(zhuǎn)頭往床尾方向旖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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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屏氣凝神下床，舉起一只解
放鞋，一幅鬼子進(jìn)村造型，躡手躡腳往蜈蚣
靠過去，準(zhǔn)備在它爬到床腿木板硬處時，給
予雷霆一擊。
不曾想，那廝好像洞悉我詭計般，從被
單一挨到床腿，立即拐入床腿彎背陰，讓我
無從下手。更氣人的是，當(dāng)其落到地板，似
乎特意和我拜拜，伸出粉紅頭一個亮相，再
扭身消遁于低矮的床底黑影中，留給我一個
難以抹去的恐怖蟲影。
當(dāng)我再睡下，將被子裹的無縫無隙，嘴
巴也蓋的扎實，只留兩眼圓睜，黑暗里不斷
巡視上方樓板，防備再有蜈蚣落下。別說沒
有，它就不興有兄弟姐妹啥的，再有出來玩
耍的，掉到頭上怎么辦，蜈蚣不可能個個都
那么紳士，碰到脾氣不好的，咬你一口咋
地……
昏昏沉沉，睜眼已天亮。一直惦記躲在
床底的巨蜈蚣，趕緊和小葉一起搬開床，空
空如也，遍尋不見，床下地板縫隙多得很，
人家早已遠(yuǎn)走。
思量再三，無法進(jìn)攻，只能立足于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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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遠(yuǎn)未到用蚊帳時間，我們還是把蚊帳支
起，在蚊帳里睡覺，空中、陸地的危險能最
大限度的減少，安逸多了。
邂逅蜈蚣以后幾年，一過驚蟄，就早早
支起蚊帳，這也算生活經(jīng)驗吧。
三、心驚
與我們共一面墻，有小門相通的鄰居一
家，男的姓尹名松柏，也是我們進(jìn)到住地，
最早和我們打招呼的人。
壯實的中等個，小分頭，一張端正、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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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細(xì)紋的國字臉，略顯滄桑，眼睛有些不對
勁，細(xì)看兩個瞳仁都有大塊白內(nèi)障，估計比
我們大不少，三十多吧？與眾不同處是，穿
一件打著不少補(bǔ)丁的淡灰色學(xué)生裝，雖然補(bǔ)
丁線腳不敢恭維，相比穿著窄袖對襟黑衣的
其他老表，像個文化人，有幾分氣質(zhì)。
讓人倍感親切的，他會說普通話，雖然
別扭，但能聽懂，在周圍一大串類似外星語
言的氛圍中，不啻覓見知音。
當(dāng)笑呵呵，粗糙的手伸向我們，初來的
生疏拘謹(jǐn)被沖淡不少。得知他姓尹，幼稚卻
又顯裝逼的我們，很官方的稱呼他為“尹同
志”！也是我們在神源村唯一稱同志的老
表，不過隨著熟悉，深感“尹同志”稱呼，
官方味道太重，有些矯情，便自然的隨大眾
直呼其名：“松柏”。
松柏是外鄉(xiāng)人，入贅到神源村，外表貌
似強(qiáng)壯，實際身體很差；遠(yuǎn)沒有外表那么有
文化；長相老氣，其實只長我們幾歲，為人
倒是極忠厚老實。
松柏老婆還在月子里，有仨孩子，最大
僅三歲多，想起來真是羞死個人，這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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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人機(jī)器嗎？一年一個，真厲害，沒個強(qiáng)壯
身體，怎么整得出這一堆??？
沒隔多久，松柏老婆米玉正式亮相，抱
著嬰兒過來打招呼，雖顯疲憊，但標(biāo)致的圓
臉，白皙的皮膚，產(chǎn)后的身材依然窈窕，著
實讓人眼睛一亮，整一個美人胚子。她笑盈
盈不言語，神態(tài)坦然，如果樣貌一定要找個
參照，至少有六分現(xiàn)代影星周迅的模樣。
再認(rèn)真打量，一頭亂發(fā)下，奶漬斑斑的
窄袖黑褂，褲腳高吊的黑褲，趿拉雙破解放
鞋，形象隨意、邋遢，且不見羞澀之感，心
想可惜了這副好皮囊。
以后道聽途說，了解大概，米玉和我們
一樣，不到二十歲，父母早亡，和做村會計
的叔叔（也可能是堂哥，未刻意探查）住一
棟屋，共一大廳。叔叔住那邊廂房，米玉和
我們毗鄰。
米玉沒讀過書，以我的判斷，甚至沒離
開過神源村，估計是家族做主，為續(xù)這家香
火，將同樣貧困的松柏招郎進(jìn)村。
松柏讀過幾年書，能入贅這么個美麗小
嬌娘，一定高興壞了。但是，有句話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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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著：繡花枕頭一包草！米玉性格單純溫柔，
但懶惰的可以，完全沒有農(nóng)村婦女那種勤
快，利索、巴結(jié)、吃苦的素質(zhì)，干什么事都
慢騰騰，牽絲攀藤，因為孩子一個接一個落
地緣故，沒見她出過工，當(dāng)然也不管家務(wù)事，
里里外外都是松柏，難怪大不了我們幾歲，
卻滿臉的歲月艱難。
就因為這平凡一家，老實的松柏，漂亮
的米玉，有些事在他們眼里，是平平常常的
小事，可一到我這，就是極為震撼、心驚之
大事。
夏收雙槍已結(jié)束，老天很幫忙，沒什么
特大雨。直到今天傍晚，烏云才被召喚而來，
越堆越厚，黑沉沉的，大山那頭隱隱雷鳴不
斷，因氣壓太低，罕見的悶熱。
收工回來，我們抓緊吃了晚飯，就忙著
燒水洗澡。因女生洗澡麻煩，不像男生穿著
短褲，隨便在哪都行，她們要用腳盆到房內(nèi)
洗。
我曾有短文介紹，外間和里間只隔一層
木板，通過男生房間才能進(jìn)女生房，但除了
去廚房有扇門，廂房三間兩門洞都沒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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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安門簾，所以一旦女生洗澡，男生就要
守候在外間或小客廳，以防那些毛手毛腳，
大大咧咧的老表貿(mào)然闖入。
不記得小葉當(dāng)時在哪，我肯定在站崗，
因為無風(fēng)，才洗的澡，身上又黏糊起來，想
找通風(fēng)處待，又不敢擅離崗位。
就在那一刻，忽然聽見與松柏家連接的
小門有敲擊聲。其實門并無門閂，他那邊一
推即開，但松柏就是老實，我們不開，他從
不主動開，偶爾有事也是先敲門。故而這門
總是關(guān)住，今天怕是熬不住，主動招呼。
我頓時醒悟，打開它，兩頭連著大客廳
和我們外廚房，四間屋一通，會有風(fēng)的，忙
過去打開，隨著一股熱氣，把一聲“有煩你
吶，小張”聲音帶了出來。
與我們這邊相比，他家廚房黑黢黢，
一剎那啥都看不見，過一會兒，眼睛方才適
應(yīng)?；璋抵校砂毓庵蜃訐е鴤z光屁股娃，
拿把破蒲扇，使勁地?fù)u。
估計剛燒好飯菜，灶頭火才歇，不停往
外散著熱氣。他家?guī)客鈮σ驗楸晃覀儙?/p>
覆蓋，變成無窗的內(nèi)墻，只有最里臥室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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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這間灶房倒是有扇窗，但被前面一幢屋
子遮擋，因而這幾個房間大晴天都是昏暗
的，更別說通風(fēng)。遇上今天雨前積攢的悶熱，
確實要命。
這扇門打開，立馬感受到些許穿堂風(fēng)，
松柏伸手遞過破蒲扇，讓我坐下，我婉拒蒲
扇，屁股坐上小桌邊矮凳，靠在門邊位置涼
快些，還能兼顧看守的責(zé)任。
一聲溫婉嬌羞的招呼，我側(cè)頭，是米玉，
一手端小油燈，一手抱著光溜溜的嬰兒，白
花花從房里出來，我“嗯”了聲沒在意，仍
有一搭沒一搭與松柏閑聊。
來農(nóng)村小半年，結(jié)識小我?guī)讱q的男孩金
泰，親如兄弟，他像小老師，填鴨式的教我
他所掌握的一切山村文化，尤其是語言，所
以老表話不但能聽懂，說的也不錯。
本來在涼爽處歇會，完成站崗任務(wù)，等
大雨落下返去房間，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完
全打破我的節(jié)奏。
當(dāng)米玉讓松柏把油燈放小桌上，彎腰又
將懷里嬰兒遞給他，再直起身，胸前頓時波
濤洶涌，那米玉居然光著上身，不著寸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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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僅剩短褲！起先沒注意，是因為她抱著
嬰兒，此刻倏然發(fā)現(xiàn)，讓我腦袋“轟”地一
下，如遭雷擊，目光瞬間呆滯，驚詫無比。
這怎么可以，當(dāng)著我這外人面？
那一刻，渾身如同觸電般，動彈不得。
在油燈光照下，這年輕女子的曼妙身姿輪廓
分明、極為生動，讓人血脈激涌、沸騰。
米玉根本不知道她此舉帶來的沖擊，飄
去灶臺端菜舀飯，有了這過度，我稍喘口氣，
當(dāng)那片白色從昏暗處出來，進(jìn)入光亮，我眼
睛已機(jī)械地歪向黑黢黢的灶房角落，不敢直
視。
松柏對我談吐突然間閃爍，有些不解，
還會錯意的以為我熱，將蒲扇硬塞給我，說
他要恰飯。我麻木的接過，隨意搖擺，平復(fù)
著內(nèi)心躁動和尷尬。
事情沒完，米玉不經(jīng)意的客套，讓我剛
趨平靜的心，又起波瀾。
米玉剛坐定，埋怨松柏：天熱，不該把
油燈放小張面前。說著探身拿過油燈，放她
自己身前，如此，灶房最亮之處，也是充滿
魅惑的最美之處，忍不住一瞥，心神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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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趕緊避開眼光，收攝心神。
活了快二十年，從未有過的窘迫，實在
坐不住，欲馬上逃離，又怕唐突，壞了人家
心情。便言不由衷表示：要落雨了，我得壓
好窗簾，不等回答，放下蒲扇，逃跑似的起
身離去。
松柏夫婦一臉茫然，憨笑幾聲作罷，并
無羞澀。
有看客會鄙視，這事能心驚，值得大費(fèi)
筆墨？不就是半裸體，會有那么的驚心動
魄，這能算事嗎？電視電影上有過之而無不
及，比比皆是；國外海灘，晾曬太陽的光身
女子目不暇接，恍若人肉市場，有啥稀奇。
說得沒錯，但不能超越時代判斷事情。
對于世道來說，以前正常的，現(xiàn)在屬不正常；
以前不正常的，現(xiàn)在又很正常，這也比比皆
是啊！在那個時代環(huán)境，公開場合親吻就是
色情；男女摟抱跳舞絕對是敗壞風(fēng)氣耍流
氓；其組織者定會入獄，甚至被槍斃，現(xiàn)在
呢？同樣，在那種禁錮里，莫說電影、電視，
連圖書中都不容直白描述，你能隨便看到女
性裸體，你敢隨意展現(xiàn)人體之美，現(xiàn)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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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于那特殊年代的年輕人，怎么可能有今天
的開放和眼界？
說實話，當(dāng)時的我，用青澀兩字都為過，
完全的白丁，或曾偷摸從某些禁書里讀過一
些，但從未親眼目睹那活生生的異性胴體。
而且無論怎么洗腦，都是無法磨滅人性本能
的，對異性的好奇，是身體在荷爾蒙作用下
的一種自然反應(yīng)，在沒有做好承受準(zhǔn)備，一
旦超乎尋常的突發(fā)，又是如此清晰美妙的呈
現(xiàn)，一介凡夫俗子，受到驚嚇奇怪么？
有人說，農(nóng)村女人純樸，其實某種意義
73
上是誤解，她們從小就沒接受過禮義廉恥教
育，譬如米玉，沒讀過書，連村子都沒離開
過，何以見世面；她生活的環(huán)境局限了她的
視野，她生活里只有松柏和孩子，除此以外
都是浮云；她不覺得天熱在家穿少點，甚至
不穿有啥問題，只要在家里，外人看和家人
看有啥區(qū)別。當(dāng)然，有些偏頗，說說而已。
以后的幾天也還是熱，那道門我們始終
讓它開著，米玉依舊不出工，除了喂奶，管
著仨孩子，穿沒穿衣服，不知道，因為我再
未串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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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曉赫簡介：
就讀上海育才中學(xué)，67 屆初中生，1968 年
8 月 11 日到井岡山小通村田南自然村插隊
溫湯古井
文／袁曉赫
江西老表常說“高山有好水,平地
有好花,人家有好女,冇錢莫做媒”,前
兩句說水說花，那是要有前提的,必須有
樹木有森林。過去的井岡山，所有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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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亭旁古道邊只要有大樹，大樹下必定
有“飲水”（山泉水），常年噴涌不息。
這是單眼山泉水，再構(gòu)建成井的，就稱
“泉水井”，“泉水井”，幾乎每個自
然村都有。
拿山還有多眼噴涌形成塘的，比如，
小通云上自然村田垅對門有一口塘，叫
“龍?zhí)帘恕保卑断聡匀淮逡灿锌?/p>
“龍?zhí)痢?，都有四、五畝大，塘里的水
都是那樣綠，綠得像是被周圍的綠樹、
綠草染過時的。水又是那樣清，清得能
看見水底青褐色的石頭，能看見水中活
潑機(jī)靈的小魚兒，還能看見石頭底下的
小烏龜和小蝦。巧的很，這兩口塘都又
叫“清水塘”。
后來在井岡山下七鄉(xiāng)工作，聽說鄰
縣遂川有個熱水洲溫泉，我去了一次，
從遂川縣大汾鎮(zhèn)嶺下村前去熱水洲溫
泉，一路全都是山路，需要通過高高低
低的盤山公路才可到達(dá)。它“隱藏”在
高山峽谷之中，那里不僅山高路險，溪
水湍急，且怪石遍地。一直以來都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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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在深山人未識”的狀態(tài)。熱水洲溫
泉不是聚集在一小塊地方，而是藏于整
個熱水洲景區(qū)內(nèi)大約幾千平方公里的地
下。在地上隨便挖一個小坑，里面就有
溫泉水從地底冒出。
寄居宜春后，才知道我國最大的富
硒溫泉就在溫湯。距宜春城區(qū)西南方約
十五公里處，有一個小鎮(zhèn)，叫溫湯鎮(zhèn)，
四周山巒起伏、林海疊翠，小鎮(zhèn)就藏在
其間，當(dāng)?shù)厝税褱販謶蚍Q“小上海”，
在街上，十有六七是上海人，在溫湯起
步開發(fā)時，大批上海人買下了溫泉商品
房，看中的就是溫湯的水。
目前，全世界開發(fā)的溫泉中，高硒
低硫的溫泉只有兩處，一處是在法國的
依云礦泉，另一個就是中國的溫湯。
居住久了才知道，溫湯的溫泉已經(jīng)
有 20 多年使用的歷史，溫湯古井在南
宋時期開鑿，溫湯古井志寫著：“南宋
紹定已丑年間，定運(yùn)禪師云游溫湯，步
至龍波凌，見此地群山奇秀，田連阡陌
芪林修竹成蔭，一條小溪蜿蜒其境，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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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潺潺，清澈見底，溪旁有一溫泉，猶
如涌珠，飲之，沁人心脾，魚之，潤體
皮膚。知有解毒、健身、療疴之功效，
乃我國九泉之一。于是，募集資金，砌
泉井，修浴池，建寺廟，在此誦經(jīng)修道，
常飲常浴此泉。壽享耄老，高齡仍心身
健康?！?/p>
古井從地下 40 多米深的巖石裂隙
中噴涌而出，水溫常年保持在 68 到 72 攝氏度，而且是取之不絕。據(jù)說原先溫
湯鎮(zhèn)上的殺豬坊，就設(shè)在古井邊，將豬
宰殺以后，直接取上溫泉水，將豬浸入
燙毛，就可刮毛破膛了。可見泉水溫度
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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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湯，最引人注目的標(biāo)志是古井，
曾經(jīng)的溫湯古井，就是一塊貼瓷磚的水
泥石碑，一方巖石砌圍的井池，一條青
藤盤繞的長廊，現(xiàn)在的古井，擴(kuò)充和改
造成一座充滿文化韻味的街心公園。
“原汁原味”的硒溫泉和青石板井池不
變，汩汩冒涌的礦泉水仍然具有六七十
度水溫。井池邊，擴(kuò)建了兩條可遮蔽雨
淋的長廊，以供更多游客愜意地泡腳。
園內(nèi)外還新增“古井”門庭、“溫湯”
碑亭、月亮噴泉、農(nóng)趣浮雕墻等建筑小
品，配以綠化點綴，構(gòu)成了溫湯鎮(zhèn)溫泉
文化帶的新景觀。
可貴之處，是溫湯人一直遵循古訓(xùn)，
留出這眼古井，方便外地人免費(fèi)使用。
源源不絕的熱泉，給當(dāng)?shù)匕傩諑斫】?/p>
和長壽，也吸引四面八方游客前來泡腳
洗沐，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許多度假療養(yǎng)的游客，自備小桶，
每日到古井拎水，坐在回廊泡腳，比獨
自在旅館在店里泡腳，多了好多好處：
一是不花錢，二是一年四季正宗溫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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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露天的，與自然親密接觸。四是熱
鬧，冬春兩季享受陽光和溫泉浴，夏秋
兩季早晚納涼聊天，古井確是很愜意的
交流場所。
只有在溫湯鎮(zhèn)，才出現(xiàn)了這種神奇
的現(xiàn)象：那就是千人井邊泡腳的盛況，
只要你備一個桶，裝上溫泉水，再配上
菊花茶，你就能坐在回廊里高高興興地
泡上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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