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列傳

藝海無涯心自定，追求不懈夢終成——“每一次

的演出，都是心靈的洗禮，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藝術

追求?！?/p>

“那么，霞云妹妹，您踏入婺劇團的大門后，開啟

了怎樣的旅程呢？”我喝了一口茶問道。

楊霞云的眼眸里閃爍著光芒，仿佛回到了那段青

澀而充滿激情的時光：“我開始了更為專業(yè)、更為深

入的戲曲學習和表演之旅。有幸的是，我遇到了我的

恩師——陳美蘭老師。她，不僅是我藝術道路上的指路

人，更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盞明燈。陳老師對我的要求

極為嚴格，每一個唱腔、每一個身段，都要反復琢磨，

力求完美。記得有一次，我為了一個難度極高的唱腔，

練得嗓子都沙啞了，幾乎想要放棄。但陳老師卻鼓勵

我：‘霞云，藝術之路從無坦途，只有不斷攀登，才能

領略到頂峰的風光。’她的話語如同春風化雨，讓我重

新燃起了斗志。

在陳老師的悉心指導下，我逐漸掌握了婺劇那獨

特而細膩的表演技巧，從眼神的流轉到手指的輕揚，每

一處都蘊含著無盡的韻味。我也開始慢慢領悟婺劇的藝

術風格，那種融合了江南水鄉(xiāng)的柔美與堅韌，讓我深深

著迷。

1999年，那是我永遠難忘的一年。那時候，我還

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學員，但陳老師卻給了我一個寶貴

的機會——在大戲中擔任重要角色。站在舞臺上，我穿

著華麗的戲服，化著精致的妝容，心中既緊張又興奮。

當燈光聚焦，我深吸一口氣。隨著音樂緩緩響起，我仿

佛與角色融為一體，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唱腔都飽含深

情。那一刻，我慢慢忘卻了緊張，只留下對戲曲的熱愛

與執(zhí)著，在舞臺上綻放屬于自己的光芒。演出結束后，

掌聲如雷貫耳，觀眾們的喝彩聲此起彼伏。我看到領導

們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們的認可對我來說是最大

的鼓勵。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也深

刻體會到了戲曲的魅力所在?！?/p>

“還記得1999年讓您登臺是什么大戲嗎？擔任什么

角色？當時是什么心情？”

“那個夜晚，站在婺劇團的舞臺上，我心中如同揣

著一只小鹿，既緊張又興奮。要演的是位溫婉而堅韌的

閨門旦，這個角色要求她既要展現(xiàn)出江南女子的柔美，

又要流露出不屈不撓的精神。登臺前夕，導師陳美蘭緊

緊握住我的手，眼中滿是鼓勵與期待：‘霞云，你準備

好了，舞臺就是你的?！@句話如同一股暖流，溫暖了

我的心房，也堅定了我的信念。在婺劇團的日子里，我

不僅學會了如何表演，更學會了如何用心去感受每一個

角色，如何用藝術去觸動人心。每一次的演出，都是一

次心靈的洗禮，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藝術追求。

如今，回想起那段時光，我心中充滿了感激。感激

陳老師的悉心栽培，感激婺劇團給予我的舞臺和機會。

正是這些經(jīng)歷，讓我逐漸成長為一名能夠獨當一面的婺

劇演員，也讓我在藝術的道路上越走越遠?！?/p>

“在漫長的演藝生涯里，有沒有那么一個瞬間，或

是一個角色，讓您至今難以忘懷？”

“對于我而言，《斷橋》中的小青，就是那個讓我

魂牽夢繞、難以忘懷的存在。小青，一個性格如烈火般

鮮明，情感似深海般豐富的人物，她的每一次‘追’，

每一場‘殺’，都不僅僅是動作上的演繹，更是對演員

表演功底的極致考驗。當我接過這個角色時，我知道自

己踏上了一段不同尋常的旅程。

為了深入小青的內(nèi)心世界，我仿佛化身為一位探

險家，翻閱了海量的資料，從古籍到現(xiàn)代解讀，一一細

品，試圖捕捉到這個角色靈魂的蛛絲馬跡。反復揣摩小

青的每一絲情感波動，每一個眼神流轉，力求讓這個角

色在舞臺上活起來。

排練室里，燈光昏黃，我與陳美蘭老師的身影交

織在一起。我們一次次地探討，一次次地修改，每一個

動作、每一句臺詞都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打磨。讓小青的身姿

輕盈而有力，每一個轉身、每一次跳躍，都恰到好處地

展現(xiàn)了小青的靈動與不羈。”我看著楊霞云，看到楊霞

云的眼神時而犀利如劍，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時而柔

情似水，流露出對小白的深深眷戀?？吹剿缪菪∏嗟?/p>

49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照片，在那舞臺上，楊霞云演的小青身著青衫，眉眼如

畫，一抹紅唇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耀眼。她的表

演，既有巾幗不讓須眉的剛毅，又有女兒家的柔情蜜

意。每一個細節(jié)，都透露出她對角色的獨特理解和深厚

的表演功底。最終，當觀眾看到舞臺上的小青時，他們

被深深地震撼了。這個小青，不僅僅是劇本中的文字，

更是楊霞云用心血和汗水澆灌出的鮮活生命。她用自己

的方式，詮釋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小青，讓這個角色永遠

地留在了觀眾的心中。

“還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角色？或者說什么角色讓您

覺得自己又一次成長了？”

“青春版《穆桂英》中的角色，無疑是我演藝生涯

中的一抹亮色，令我至今難以忘懷。這個角色，仿佛是

陳美蘭老師為我精心雕琢的藝術珍品，她以獨到的眼光

和深厚的功底，為我量身定做了這一出劇目，寄望我能

在此中盡情揮灑，展現(xiàn)出屬于自己的獨特風采。為了演

活這位巾幗英雄，我踏上了一段探尋與磨礪的旅程。我

深入歷史的長河，翻閱典籍，力求還原那個烽火連天的

時代背景。穆桂英，這位傳奇女子，她的性格如烈火般

熾熱，又似山泉般清澈。我細細揣摩她的每一份堅韌與

柔情，讓她的形象在我心中逐漸豐滿起來。唱腔，是我

與角色對話的橋梁。

我日復一日地練習，力求每一句都唱出穆桂英的豪

情壯志與細膩情感。身段，則是我展現(xiàn)她英姿颯爽的窗

口。我反復推敲每一個動作，無論是策馬揚鞭的颯爽，

還是拔劍出鞘的決絕，都力求做到精準到位。終于，舞

臺上的燈光亮起，我化身為那位率真、野性又不失柔情

的穆桂英。我身著戰(zhàn)袍，英姿勃發(fā)，眉宇間透露著不屈

的傲骨，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我的唱腔時而激昂

澎湃，如戰(zhàn)鼓擂動；時而婉轉細膩，如絲竹輕吟。我的

身段靈活多變，既有戰(zhàn)場上的英勇無畏，也有女兒家的

柔情似水。

當演出落幕，觀眾的掌聲如潮水般涌來，專家們

的贊譽之聲不絕于耳。我知道，我成功了。我塑造的穆

桂英形象，不僅贏得了觀眾的喜愛，更得到了專家的認

可?！蔽姨ь^看著她，穆桂英的形象如同一顆璀璨的明

珠，在她的演藝生涯中熠熠生輝，展現(xiàn)著獨特的魅力和

無盡的價值。不禁脫口而出：“真為妹妹高興?！?/p>

“除了這些經(jīng)典角色外，您還主演了多部新創(chuàng)劇

目，如《三打白骨精》等。這些新創(chuàng)劇目在傳承婺劇

傳統(tǒng)的同時，也融入了現(xiàn)代元素。您是如何看待這種創(chuàng)

新的？”

“除了那些深入人心的經(jīng)典角色，我還主演了多

部新創(chuàng)劇目，比如《三打白骨精》等。對于這些在婺劇

傳統(tǒng)基礎上融入現(xiàn)代元素的新創(chuàng)劇目，我深感其意義重

大。在我看來，婺劇的傳承并非一成不變地復制過去，

而是在保持其獨特韻味和精髓的同時，勇敢地擁抱創(chuàng)

新。這些新創(chuàng)劇目巧妙地融合了傳統(tǒng)婺劇的唱腔、身段

和表演技巧，又巧妙地注入了現(xiàn)代審美和觀眾喜愛的元

素，使得古老的婺劇煥發(fā)出新的生機。我認為，這種創(chuàng)

新不是對傳統(tǒng)的拋棄，而是一種致敬和延續(xù)。它讓婺劇

在保持傳統(tǒng)魅力的同時，更加貼近當代觀眾的生活，更

符合現(xiàn)代人的審美趣味。這樣的創(chuàng)新，無疑為婺劇的開

拓發(fā)展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我認為創(chuàng)新是婺劇傳承和

發(fā)展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在新創(chuàng)劇目中融入現(xiàn)代元素和審

美觀念，并不是要拋棄傳統(tǒng)，而是要在保持傳統(tǒng)的基礎

上，讓婺劇更加符合當代觀眾的口味。比如《三打白骨

精》這部作品，我們就融入了現(xiàn)代舞、藝術體操等現(xiàn)代

元素，同時也保留了婺劇的傳統(tǒng)特色，如文戲武做、

唱念做打等。這樣的創(chuàng)新不僅讓觀眾看到了婺劇的新

面貌，也讓我們這些演員在表演過程中有了更多的發(fā)揮

空間?！?/p>

熱情如火亮心志，全心竭力追夢行——“婺劇是

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會用我的全部熱情和

努力去傳承和發(fā)展這門藝術，讓它在舞臺上永遠璀璨

奪目！”

“大家都知道，您不僅是一位演技卓越的演員，更

是一位傾心于培養(yǎng)年輕后輩的藝術家。能和我們分享一

下您在這方面付出的努力嗎？”楊霞云謙遜地擺擺手，

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藝術家？我還差得遠呢。但

說到婺劇的傳承和發(fā)展，我可有說不完的話。我覺得，

婺劇這棵老樹要想常青，就離不開新鮮血液的灌注，年

輕演員就是我們的希望。他們帶著滿腔的熱情和活力，

是婺劇未來傳承和發(fā)展的生力軍。我始終相信，只有讓

更多年輕人走進婺劇這個大家庭，親手觸摸這份藝術的

魅力，婺劇才能在他們的肩上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走向更加

輝煌的明天。所以，培養(yǎng)年輕演員，就是我為婺劇傳承

和發(fā)展盡的一份力。我會經(jīng)常給年輕演員們指導排練和

表演技巧，也會和他們一起探討婺劇的繼承和發(fā)展等課

題。同時，我還會鼓勵他們多參加各種比賽和演出活

動，提升自己的藝術水平和知名度。比如，我曾給青年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50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演員李烜宇配戲，助力他奪得第26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

演藝術新人主角獎榜首；在‘新松計劃’大賽中，我也

指導了多位參賽者選戲排戲，幫助他們?nèi)〉昧藘?yōu)異的成

績。這些努力讓我看到了年輕演員們的成長和進步，也

讓我對婺劇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我們知道您最近被授予了‘新時代中國戲劇（旦

行）領軍人才’稱號，這對您來說意味著什么？”楊霞

云笑吟吟地說：“這個稱號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它不僅

是對我過去演藝生涯的肯定和鼓勵，更是對我未來在婺

劇傳承和發(fā)展方面肩負責任的期望和鞭策。我會珍惜這

份榮譽和信任，繼續(xù)努力為婺劇的傳承和發(fā)展貢獻自己

的力量。”

“作為新時代的婺劇演員，您認為自己在傳承和發(fā)

展婺劇方面肩負著怎樣的責任？”

楊霞云秀氣的臉瞬間嚴肅起來：“我認為我們這

一代婺劇演員肩負著非常重要的責任。一方面，我們要

傳承好婺劇的傳統(tǒng)技藝和藝術風格，讓這些寶貴的文化

遺產(chǎn)得以延續(xù)；另一方面，我們還要不斷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婺

劇，讓這門藝術在當代煥發(fā)出新的活力。為了實現(xiàn)這些

目標，我們需要不斷學習、不斷進步。我會積極參加各

種培訓和學習活動，提升自己的藝術水平和表演技巧；

同時，我也會關注婺劇界的最新動態(tài)和發(fā)展趨勢，為婺

劇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貢獻自己的力量?！?/p>

“我們知道您曾多次代表中國參加國際文化交流活

動，將婺劇帶向世界舞臺。這些經(jīng)歷對您的藝術生涯有

著怎樣的影響？”

楊霞云的眼神，深邃而明亮：“這些經(jīng)歷對我的

藝術生涯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通過參加國際文化交流活

動，我有機會將婺劇帶向世界舞臺，讓更多的人了解和

喜愛這門藝術。同時，我也從這些活動中汲取了豐富的

藝術營養(yǎng)和創(chuàng)作靈感。這些經(jīng)歷讓我更加堅定了傳承和

發(fā)展婺劇的決心和信心，也讓我更加珍惜每次在舞臺上

的表演機會?！?/p>

“未來，您希望在婺劇的傳承和發(fā)展方面發(fā)揮怎樣

的作用？有哪些具體的規(guī)劃和計劃？”

楊霞云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未來，我希望

能夠在婺劇的傳承和發(fā)展方面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具體來

說，我有以下幾個規(guī)劃和計劃：繼續(xù)提升自己的藝術水

平和表演技巧。我會通過參加各種培訓和學習活動來不

斷提升自己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綜合能力，為觀眾帶來更加精

彩的表演。加強婺劇的傳承工作。我會積極參與婺劇的

劇本創(chuàng)作和劇目編排等工作，為婺劇的傳承和發(fā)展貢獻

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同時，我也會關注年輕演員的成長

和發(fā)展，為他們提供更多的機會和平臺來展示其才華和

實力。推動婺劇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我會緊跟時代步伐和觀

眾需求的變化來推動婺劇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工作。比如，可

以嘗試將現(xiàn)代科技手段融入婺劇的表演中來提升觀眾的

觀劇體驗；也可以嘗試與其他藝術門類進行跨界合作來

拓展婺劇的表現(xiàn)形式和傳播渠道等。加強婺劇的國際傳

播和交流工作。我會積極參與各種國際文化交流活動來

推動婺劇走向世界舞臺，并與其他國家的藝術家和觀眾

進行深入的交流與合作，以此來提升婺劇的國際影響力

和知名度。婺劇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會用

我的全部熱情和努力去傳承和發(fā)展這門藝術，讓它在舞

臺上永遠璀璨奪目！”

我們聊著聊著，不知不覺，華燈已初上。無論在什

么時候，楊霞云的眼睛里仿佛藏著無盡的故事與熱情。

當她談及婺劇時，那眼神中閃爍著堅定與摯愛，宛如夜

空中最亮的星，既透露出對婺劇藝術深沉的敬仰，又彰

顯出對傳承這份瑰寶不滅的決心。她的眼眸里，既有對

過往歲月的懷念，也有對未來無限的憧憬，那是一種對

婺劇事業(yè)矢志不渝的承諾，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熱情

所感染，對婺劇產(chǎn)生了更深的向往。相信會有更多的楊

霞云們一定能夠讓婺劇煥發(fā)出更加璀璨的光芒，為傳承

和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作出更大的貢獻！

■

51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弄潮列傳

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提出“文學作品都是作

家的自敘傳”的觀點，強調(diào)了文學作品與作家個人經(jīng)歷

的緊密聯(lián)系，認為文學作品是作家內(nèi)心世界的反映。竊

以為，用這樣的觀點衡量作家錢國丹和她的作品也是合

適的。

生活塑造了我

錢國丹一頭華發(fā)，背桿子筆挺，走路虎虎生風，讓

人很難相信，這是位年已八旬的老太太；也很容易讓人

想起一句話“眼里寫滿故事，臉上不見風霜”。

又不禁讓人好奇，是什么樣的生活塑造出這樣一位

精氣神飽滿、多年來筆耕不輟的優(yōu)秀女作家。

錢國丹出生在溫州樂清，一個風景宜人的海濱鄉(xiāng)

村。溫州人拼搏進取、堅韌不拔的個性在她身上體現(xiàn)得

淋漓盡致；同時，她出身教師世家，從小受到嚴格的教

育。她的父母是著名的教師，雖然在那些困難的年月，

父母工作繁忙，家中子女多，并無太多閑暇照顧、培養(yǎng)

孩子，但父母的言語舉止、師德家風、做人做事的準則

深深影響著她，對她的三觀樹立起了很好的作用。

受父母的影響，錢國丹從小愛讀書，12歲就開始寫

小說，雖然那時文筆還很稚嫩，但也是從那時起便在心

中種下文學的種子。她一直堅持閱讀，觀察生活，積累

寫作素材。

時事難料，本該是學知識、受教育的大好年華，卻

趕上了上山下鄉(xiāng)運動，錢國丹下放到農(nóng)村，一待就是8

年。錢國丹是個適應力和生命力很強的人，她扎根黑土

地，從未偷懶，虛心地跟著老農(nóng)民，把什么農(nóng)活都學得

很好，比如車水、挑糞這些高難度的農(nóng)活。在全縣舉辦

的插秧比賽中，她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真正土生土長

的青年農(nóng)民。這事曾引起很大的反響，誰也想不到一個

學生娃會干得這么棒。在務農(nóng)的8年期間，她拿的工分是

全大隊女子中最高的。

終于等到了返城的機會，錢國丹進了機床廠當銑

工，三班倒，做定額，還經(jīng)常加班加點。200斤重的分度

頭扛上扛下，長長的工作臺左行右走，她飛快地搖著進

給架，進刀、退刀，千分尺滴滴滴精密地度量著，傘齒

輪、渦輪、渦桿一批批從她的手中流出；她被“鎖”在

了銑床旁，須臾不得離開。飛濺的鋼屑很燙，她的臉上

經(jīng)常會燙出些生痛的傷痕，手上布滿老繭；柴油小溪般

嘩啦嘩啦澆著，這是銑床冷卻液，沒有膠布袖套和薄膜

圍裙，她的工裝永遠是油跡斑斑的。

她在銑工崗位上干了15年，勤學肯干、兢兢業(yè)業(yè)、

愛崗敬業(yè)，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份工作；全廠工人的應

知、應會考試，她每次都得第一名。

錢國丹不僅要工作，還要照顧家庭，撫養(yǎng)、教育孩

子；她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丈夫遠在外地工作，也沒有

老人可以幫忙，更沒請過一天保姆。家里家外的大事小

事，都是她一肩挑起，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媽媽是

超人”，這句話不知道是贊美還是枷鎖，但確實是錢國

丹實實在在的生活狀態(tài)。

那些年錢國丹最奢侈的愿望并不是發(fā)表作品，而

是有時間讓她痛痛快快地寫個夠?？墒枪ぷ骷由先齻€

孩子，常常弄得她焦頭爛額。有年春天，她的兩個孩子

同時得了麻疹，又并發(fā)了急性肺炎，性命危在旦夕。在

孩子們住院搶救的時候，錢國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不

斷檢討自己，發(fā)誓以后再也不看文學作品再也不寫小說

了。可是孩子一出院，看著他們活蹦亂跳的樣子，她又

按耐不住拿起了筆……

不管是當農(nóng)民還是當工人，無論生活有多么繁忙，

錢國丹都會抓緊一切的空隙專心寫作；她非常珍惜時

間，熬夜成了家常便飯，有時靈感來了，她就通宵不

眠。正因為有8年的農(nóng)民和15年的工人親歷，她的生活

比一般人豐富得多。有這么多生活經(jīng)歷和豐富的人生閱

歷，更重要的是她是生活的有心人，所以她寫起一些故

事和細節(jié)，可以信手拈來，形象而生動。余華曾經(jīng)對錢

國丹說過：“你最大的幸運就是你吃了這么多的苦！”

投身到生活的洪流中

文／龐 茹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52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錢國丹是經(jīng)過生活歷練的人，歷練不是簡單的“吃

苦”，而是無論遇到什么樣的艱難困苦，無論在什么樣

的境遇之下，都能積極樂觀面對、堅守初心、堅持熱

愛、堅持對夢想的不懈追求，并且把生活給予自己的一

切都化作前進的動力、人生的養(yǎng)料，更確切地說——成

為她寫作的素材和寶藏。

從《鴨綠江》到《江南》

錢國丹從12歲開始寫小說，投了20多年的稿，全都

是泥牛入海，音訊全無；真正讓她的寫作出現(xiàn)契機是和

《鴨綠江》有關。

錢國丹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雄糾糾，氣昂昂，跨過

鴨綠江”的歌聲，知道中國和朝鮮之間有一條鴨綠江。

再次讓她關注鴨綠江，是30年后的1981年了，當時她是

一家機床廠的銑工。

有一次在車間里突然停電的間隙，她隨手翻到一張

報紙，一則“鴨綠江函授創(chuàng)作中心招生啟事”躍入她的

眼簾。

《鴨綠江》的函授信息誘惑了她，她非常盼望能聆

聽老師們的教誨，這么多年獨自摸爬滾打的她太希望得

到指引。考慮再三，她偷偷地向《鴨綠江》那個函授班

報了名。

從那以后，鴨綠江函授中心會寄些資料來，錢國丹

也按時把自己的“作業(yè)”交上去，老師們的點評往往讓

她茅塞頓開。沒想到，她的習作《小小舴艋舟》出現(xiàn)在

1982年最后一期《鴨綠江》上，李作祥老師還寫了《好

漂亮的文字》的評論。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當年的

《鴨綠江》作品獎也公布了，她有幸和鄧剛、遲松年、

金河、劉兆林、達理等名家一起獲得了當年的小說獎。

好消息就像插上翅膀很快飛到了浙江省，1983年

春，浙江的《江南》《東海》《西湖》三家刊物的編輯

們陸續(xù)找上門來約稿，各個筆會的邀請函也飛到她的工

作臺上。雖然工廠繁忙的工作讓她根本無暇參加筆會，

但在這一年，浙江省三家刊物還是合計發(fā)表了她的8篇

小說。

到了1985年，錢國丹的幾部中篇小說出現(xiàn)在《清

明》《鐘山》等大型刊物的顯眼位置上，也有名家給她

寫熱情洋溢的評介。這讓她在這個偏遠的沿海小城里火

了起來。那一年全國各地剛好要成立縣市級文聯(lián)，宣傳

部便點名讓她去搞文聯(lián)的籌備工作。那以后，她的日子

就好過多了，創(chuàng)作和開筆會都名正言順了，發(fā)表作品也

更加順利了。

所以，錢國丹一直把《鴨綠江》當作是自己的貴

人，把發(fā)掘自己的編輯老師當作自己的恩人；而她能遇

到貴人，則源于她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寫作的信念。

而錢國丹與《江南》這份浙江杭州本土刊物也有

很深的緣分，初相識的時候還有點小波折呢。1983年，

錢國丹第一次參加《江南》筆會，認識了當時的主編高

光。1984年春，她收到《江南》新安江筆會的通知，當

時她剛完成一個6萬字的小說《不曾沉沒的小舟》，就帶

去了；小說得到筆會負責人的盛贊。而在她回到銑床廠

工作不久，就收到了《江南》寄來的小說退稿，她只覺

得腦袋嗡嗡作響，抬頭看到了火辣辣的太陽。

她平復了情緒后又把小說投給了《十月》和《鐘

山》，《鐘山》的編輯很看好這篇小說，并邀請她去南

京。小說在《鐘山》發(fā)表后不久，就被一位導演看中，

讓她改編成同名電視劇，還得了個優(yōu)秀電視作品獎。

因為《江南》新安江筆會的尷尬，之后幾年她不

再和《江南》聯(lián)系了。好在東方不亮西方亮，她的小說

連續(xù)不斷地在《當代》《北京文學》《清明》《安徽文

學》《雨花》《鐘山》《福建文學》等刊物發(fā)表，并頻

頻獲獎。直到1989年，她這只在外面飄飛了多年的風箏

才重新回歸《江南》大地。

1993年9月，在浙江作協(xié)的一次會議上，錢國丹遇到

《江南》當時的主編汪浙成；時任《江南》副主編的謝

魯渤鄭重向錢國丹約稿，她很看重這份信任和器重，非

常投入地創(chuàng)作，真的是廢寢忘食。因為伏案寫作太久，

頸椎出了問題，醫(yī)生警告說不能再長時間伏案了。可是

答應的約稿還沒完成啊，錢國丹急中生智，把稿紙高高

地釘在板壁上，從此她天天面壁而立，仰著頭，硬是堅

持寫完了這篇中篇小說《自戕》。這個中篇非常及時地

排發(fā)在當年《江南》第6期，幾個月后，又被《中篇小說

選刊》轉載了。

從那以后，《江南》每年都發(fā)錢國丹的一兩個中 53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弄潮列傳

篇，有好幾篇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作品

與爭鳴》轉載，其中《快樂老家》和《惶恐》還分別入

選中國作協(xié)編選的《2007中國年度中篇小說》和《2008

中國年度中篇小說》。

與《江南》結緣的這些年，幾任主編都對錢國丹青

眼有加，尤其是袁敏主編，不僅認真讀她的小說，還給

她寫出很有見地的評論。

數(shù)十年來，《江南》雜志給她的感覺就像江南的

風，江南的雨，江南的流水，溫馨、明麗、清澈干凈。

獨樹一幟的浙江女作家

錢國丹是真正吃過苦、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過的

人，這讓她的文字始終能直面苦難。她從不去寫風花雪

月的東西，而是把筆觸放在底層民眾的生活日常，時而

揭露社會的弊病，時而描寫人間的溫情。那些看似信手

拈來的小故事，實際都是人生閱歷的積累。

錢國丹以《師道》《自戕》《棄婦》《婚姻》《家

祭》《弄璋弄瓦》《銀杏悲歌》《遙遠的童話》和《樹

上的鳥巢》為代表的鄭家灣系列，因為構思的嚴謹，行

文的流暢，語言的洗練，讓她在眾多的小說作家中脫穎

而出。她的作品很大氣，超越了小情小愛的格局。她的

每一篇小說，甚至每一篇散文，都有重大的歷史背景，

顯得恢宏厚重，意蘊深刻。那些史詩般的故事，跌宕起

伏的情節(jié)，震撼了讀者，也奠定了她在文壇上的地位。

錢國丹的小說《快樂老家》在《江南》發(fā)表后，又

被《小說選刊》轉載。這篇小說非常鮮明地凸顯出作者

對當下社會現(xiàn)實的關注與體察，也使她的創(chuàng)作又跨上一

個新的臺階。在這之前，她寫了很多“尋根文學”，她

寫她的娘家鄭家灣，寫她們的大家族，寫親人們的悲歡

離合和坎坷命運。而寫《快樂老家》，她從那一方她輕

車熟路的領域里跳了出來，開始了新的挑戰(zhàn)。她用充滿

激情的筆墨，寫現(xiàn)代農(nóng)民，寫弱勢群體，寫他們的生存

狀態(tài)，為他們的樂而樂，為他們的憂而憂，為他們的不

公平待遇呼吁吶喊！

《江南》前主編袁敏對錢國丹的小說給出這樣的

評價：

“錢國丹的小說系列完全打破了浙江女作家呈現(xiàn)的

整體格局，她的人生閱歷，她從底層摸爬滾打所經(jīng)歷過

的苦難，讓她具備了一種與浙江青年女作家完全不同的

文學儲備和人生氣象，她的作品更喜歡直逼社會現(xiàn)實，

更多大膽觸及時弊的尖銳，更有一種男作家的雄性氣

魄。她的人生積淀讓她有足夠的底氣平實地而不是浮華

地、堅定地而不是搖晃地表現(xiàn)生活的真實面目。她的小

說往往把人物命運放到重大的歷史事件和政治背景中，

看似信手拈來，其實都是生活的積累。她的小說中大量

來自生活的生動細節(jié)豐富飽滿了小說的血肉，是她小說

中最富有生命力色彩的部分。這種平民化的底層寫作，

鑄就了錢國丹作品有種厚重的氣勢，這種氣勢讓我對她

刮目相看，倍加贊賞?！?/p>

而《江南》前副主編謝魯渤則這樣評價錢國丹的

小說：

“錢國丹的小說幾乎全是中篇，她一篇接一篇地

從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演繹故事、刻畫人物，這一點很

像方方，盡管方方作品的題材面寬于錢國丹，但錢的作

品對一種題材的努力拓展，造就了她的創(chuàng)作個性，從形

態(tài)上來說，她的小說是一種平實、溫和、悲憫，娓娓道

來且余味綿長的敘事，錢國丹寫的小說看似沒有野心，

講述的只是‘鄭家灣’她所熟悉的人和事，每一篇都很

完整，不虛飾，不花哨，也不會缺胳膊少腿，她扎扎實

實地打著一口深井，但井只是表像，井底則有眾多水脈

的聚合與滲透。因此我覺得錢國丹小說的形態(tài)又是流動

的，潤澤而且厚樸。”

錢國丹的小說創(chuàng)作用評論家洪治綱的話說，是八

個字：“不急不躁，從容舒緩?！薄翱梢詫⑵渲^之心

態(tài)，小說的心態(tài)如何，來自于創(chuàng)作主體，更得之于作者

的寫作對象，錢國丹的創(chuàng)作以其對幽深歷史的燭照，對

世俗生活的體察，對筆下人物所經(jīng)歷的苦難與柔韌精神

的感知與把握，使它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急不躁，從容舒

緩’作為一種洞若觀火的心態(tài)，彌散著舉重若輕的藝術

效果?！?/p>

從這些文學專業(yè)人士既有見地又有深度的評價中，

我們也可以對錢國丹的創(chuàng)作風格窺見一斑。

錢國丹今年已經(jīng)80歲了，到了這個年紀，許多人都

勸她安享晚年，不要再辛苦了?？蓪懽饕殉闪藨T性，她

放不下；近10多年來，她基本上每年出一本書，或長篇

小說，或長篇報告文學，或中篇小說集和散文集，而且

質(zhì)量不錯。她說過：“生命不息，我將寫作不止?！睂?/p>

作對于她，是生命、是信念；而對于讀者，則是一種幸

運和激勵。

■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54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江南是中國文化的幽潭，傳統(tǒng)文化中許多好東西都

在江南存活著，園林、書畫、昆曲、古琴、蘇繡、紫砂

壺、明式家具等，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屬性，就是文人

的參與和提升。這些年我有機會，沿著江南昆曲發(fā)展脈

絡走了一圈，比如昆山顧堅的“昆曲雛形”，太倉魏良

輔的“規(guī)范雅化”，撫州湯顯祖的“劇本成熟”，南京

李漁的“演出實踐”等，希望這些文字記錄，讓大家感

受到昆曲一路走來的不容易。

1. 昆山千燈鎮(zhèn)—— 顧堅

昆山千燈鎮(zhèn)不愧為昆曲發(fā)源地，古鎮(zhèn)村口，就有一

座“牡丹亭”，我拿起相機拍攝時，正好來了一對小鎮(zhèn)

年輕情侶——不就是鄉(xiāng)鎮(zhèn)版的杜麗娘和柳夢梅嘛！不要

小看這個小鎮(zhèn)，它同蘇州一樣，有2500年的歷史，我們

走的那條青石板街，就是南宋時期的舊物，還有那座延

福禪寺和秦峰塔，居然梁代就有了。在玉佛殿，我看見

周圍幾十位江南婦女，面對玉臥佛，齊刷刷地跪下去，

很是震撼。

昆山腔創(chuàng)始人、被譽為昆曲鼻祖的顧堅，他的紀

念館就在青石板街上，這是一座兩進走馬樓的老建筑。

走進這座又稱“四宜小筑”的小院，迎面的廳堂里很熱

鬧，坐滿了來看江南絲竹演出的老年觀眾，一位中年男

人和一位穿著藍印花布衫的女子，在臺上試琴，臺下那

些老年觀眾笑盈盈地打著招呼，這些老頭老太衣著干

凈，皮膚白皙紅潤，哪里像鄉(xiāng)下的老頭老太，有位滿頭

銀發(fā)的老頭，氣質(zhì)和風度，不輸大學教授！

我們沿著木樓梯走上二樓，是顧堅的“曠師齋”。

顧堅，元末明初千燈人，他當時只是一個替人伴奏的樂

工，因為社會身份不高，《昆山縣志》都找不到他的名

字，他最大貢獻就是在海鹽腔、余姚腔、弋陽腔等南戲

諸調(diào)基礎上，融合昆山一帶的民間小調(diào)，創(chuàng)造了更為

細膩、婉轉動聽的昆山腔，這就為后來的魏良輔的昆曲

水磨腔和梁辰魚的昆劇創(chuàng)作，打下堅實的基礎?？上У?/p>

是，顧堅著有《陶真野集》10卷、《風月散人樂府》8

卷，沒有留存下來。

不過與顧堅一起玩的文人，對顧堅老師非常尊重，

江南昆曲尋訪記

文／徐克明

詩人、書畫家楊維楨，玉山草堂主人、藏書家顧阿瑛，

元代四大家、詩人倪云林等，他們都是元末頂級的大文

人。這次來昆山，我們很想尋找顧阿瑛的玉山草堂遺

址，可惜未能如愿——當年他們就是在玉山草堂，經(jīng)常

舉行雅集——切磋、交流、拍曲、演劇，可見顧堅昆山

腔的誕生，絕不是偶然的，離開不了江南文人的參與。

那天我們下樓，很想混在老頭老太中間，聽一場江

南絲竹，可等了一會依舊沒有開場，只好遺憾地離開。

不過，這種遺憾，很快在隔壁一家古戲臺里得到

滿足，古戲臺從進門到二樓，雕欄畫棟，非常氣派，一

看就是舊式大戶人家。在二樓有位清秀的小姑娘給我們

檢了票，然后游客們就坐下來等看折子戲。昆笛響起，

我們發(fā)現(xiàn)臺上唱戲的“杜麗娘”，就是剛才檢票的女孩

子，雖然是小鎮(zhèn)姑娘，但一招一式都非常投入，尤其是

臉上哀怨的表情，楚楚動人。

離開小鎮(zhèn)時，我們看見兩位開店的婦女，站在小街

上吵架，兩位江南女子長得眉清目秀，吵架時不僅“吳

儂軟語”，還伴隨“叉腰指手”的姿態(tài)，活脫脫地像是

在戲臺上表演，真把我們給迷倒了。

2. 太倉南郊 ——魏良輔

我們第一站去了太倉名人館，在展廳見到魏良輔的

塑像，內(nèi)心還是有些激動。魏良輔原本是江西人，后來

中了進士，在京城、在廣西、在山東做了官，用世俗眼

光來看，魏良輔不知是哪根筋搭錯，竟然辭了官跑到太

倉南碼頭來研習昆山腔。這也難怪，魏良輔雖然考取功

名，骨子里卻是個戲癡，他酷愛戲曲，精通音律，先是

鐘情北曲，后又迷上南曲。

當時太倉南碼頭，是鄭和下西洋出海的地方，經(jīng)

濟發(fā)達、市鎮(zhèn)繁華、南戲演出頻繁，魏良輔不但結識了

南曲專家、太倉衛(wèi)百戶過云適老師，還認識了發(fā)配到太

倉的北曲名家張野塘。更不可思議的是，魏良輔愛才心

切，竟將能歌善曲的女兒許配給張野塘。 55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河坊尋味

說起來這段姻緣，還與“太倉二王”的鼎力相助

有關。

“太倉二王”一是王錫爵，二是王世貞。王錫爵

是太倉史上最大的官，任過明朝首輔，兒子王衡是雜

劇名家，孫子王時敏是著名畫家。這次我們?nèi)チ送蹂a爵

故居，當年湯顯祖的《牡丹亭》，就是王家戲班子首演

的。王錫爵還有一個賞梅種菊的地方，叫南園，經(jīng)常舉

行文人雅集，董其昌、陳繼儒、“婁東四王”等都曾在

這里拍曲賦詩，飲酒作畫。

太倉還有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弇山園，主人是明朝南

京兵部侍郎、刑部尚書王世貞，據(jù)說王大人很愛戲曲，

戲劇《鳴鳳記》《一捧雪》的創(chuàng)作與他有關，還有人考

證他很有可能是《金瓶梅》的作者。

正是“太倉二王”對張野塘的認同，由首輔王錫爵

寫了進諫書面呈皇上，終于獲得一份“特赦通令”，讓

張野塘由充軍罪犯成為平民。

想想真不簡單，魏良輔為了能把事情做成，不但功

名可以放棄，連女兒都可嫁給曾經(jīng)的“罪犯”，后來正

是翁婿聯(lián)手，將南北曲融合為一體，讓格調(diào)新穎、唱法

細膩、舒徐委婉的水磨腔橫空出世。

魏良輔為了研究水磨腔，在婁江河畔的小樓上，

“足跡不下樓十年”，這話可是《板橋雜記》的作者余

懷記錄下來的。為了使昆腔的演唱更富有感染力，魏良

輔將笛、管、笙、琴、琵琶、弦子等樂器集合于一堂，

用來伴奏昆腔的演唱。這次我們在太倉江南絲竹館，看

到墻上有“明清江南絲竹班名單”，有幾十個，一下子

就明白魏良輔在太倉改革昆曲的土壤基礎。

現(xiàn)在看來，魏良輔被譽為“曲圣”，是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魏良輔，昆曲就不會從一個地方戲種，走出吳

語地區(qū)，成為今天的“百戲之祖”。

不過，后來年老的魏良輔，卻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杳

無蹤影，他的去向至今像謎一樣，無人知曉。

3. 江西撫州 ——湯顯祖

到達撫州當晚，我們就去了人民公園的湯墓。沿

著長長的墓道，在一個水塘旁邊，我們在月光下看到

湯墓，墓碑上寫著“湯顯祖之墓”，在旁邊還有一個亭

子，走近一看，果真叫“牡丹亭”。

湯顯祖，明代戲曲家、文學家，江西臨川縣人（現(xiàn)

為撫州市）。湯顯祖天資聰慧，從小受家庭熏陶，勤奮好

學，5歲時進家塾讀書，12歲能詩，14歲便補了縣諸生，

21歲中了舉人。按湯顯祖的才學，他是當時公認最有才華

的考生之一，可就是因為湯顯祖在兩次會試中，拒絕掩人

耳目，做張居正兒子的“陪考”，結果名落孫山。

那年，湯顯祖慕名來江西贛州南安府衙后花園游

玩，見到園內(nèi)一株大梅樹在眾人砍伐聲中轟然倒下，問

其故，說前任杜太守的女兒，曾在花園私會情人，遭父

親怒責，憂郁死去，葬于樹下。沒想到經(jīng)常到了夜晚，

樹葉就會嗦嗦發(fā)響，仿佛冤魂說話——現(xiàn)任太守不堪噩

夢之苦，雇人將樹砍掉。據(jù)說，這就是湯顯祖創(chuàng)作《牡

丹亭》的故事源頭。

《牡丹亭》無論從思想和藝術方面都達到了湯顯祖

戲劇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它講述了感情豐富的杜麗娘在禮

教的束縛下，為愛情而死，又在愛情的感召下復生的故

事，表達了真愛，可以超越生死的界限。

1982年10月，有關部門把湯顯祖的遺體從文昌里湯

家祖墳遷到人民公園，這樣做是方便游人憑吊瞻仰——

其實應該把湯顯祖的原配夫人吳氏、繼室夫人趙氏、傅

氏一起遷移過來。

次日上午，我們?nèi)チ藴@祖的故土文昌里，打上車沒

有多久，就看到那座800年的文昌大橋。我們走在文昌里

街上，問了好幾個路人，都不知道湯家祖墳在哪里，后來

在一位賣雪糕的店老板指點下，來到文昌大橋橋東的撫州

老冰廠舊址，據(jù)說這里是昔日的湯家祖墳。

沿著一條破舊的巷道走進去，里面是一個荒蕪的廢

園，有位老年婦女站在籬笆邊，我問她這里是老冰廠吧？

她說，問我家老頭子，他是冰廠退休的！話音未落，旁邊

老屋走出一位長著山羊胡子的老年男人，經(jīng)過交流，這位

叫劉建華的人告訴我們，這里就是湯家的祖墳山——湯家

山。“文革”期間這里成了菜市場，1968年又建了撫州市

制冰廠，劉先生說他一直在廠里工作。

那天，70歲的劉先生領著我們?nèi)タ戳水斈瓯鶑S的

機房，他站在冷庫原址的工棚面前對我們說：“1982

年，我還是一個小青工，那年廠保衛(wèi)處遷移湯墓時，出

于好奇，我就在現(xiàn)場。因為湯顯祖墓在機房的冷庫下

面，冷庫是水泥整體澆筑的不好挖，耗費成本也高，后

來沒辦法，就從配電房里一口井旁邊挖了一個人的墓移

走了?！?/p>

聽了劉先生這段講述，讓我們大吃一驚，世界上還

有這樣荒唐的事——當年挖走的不是湯顯祖墓，而是另

一位湯家的親戚墓。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56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后來我又追問，何以證明湯顯祖墓就一定在機房冷

庫下面？劉先生說，這些年來，他曾親眼看見湯家的后

裔都來這里祭拜，他們在機房冷庫位置，掛起紅布，擺

過香，燒過紙錢——這個情況廠里許多人都知道的。

如果按劉先生這位當年現(xiàn)場見證人所說，可以得出

這樣的結論：人民公園的湯墓是象征性的墓，而湯顯祖

和他原配夫人吳氏及繼室夫人趙氏、傅氏的合葬墓，依

舊在眼前的機房冷庫下面。

幾年后，2017年8月27日，江西省文化廳、撫州市

政府聯(lián)合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宣布在撫州文昌里發(fā)現(xiàn)42座

明清時期墓葬，基本確定為明代大戲劇家湯顯祖的家族

墓，其中4號墓為湯顯祖以及夫人的合葬墓。

這對熱愛湯顯祖、熱愛《牡丹亭》的人來說，又何

嘗不是一件特別五味雜陳的事！

4. 南京老城南 ——李漁

有人說，南京老城南許多地方，都有可能踩疼一個

故事。就像老虎頭巷附近有個不大的地方，前面有梁武

帝家廟光宅寺，后面土坡上是周處讀書臺，而西邊那片

空地，就是李漁芥子園遺址。

1611年，李漁在江蘇如皋出生，后來又結婚、生

子（父輩在如皋做藥材生意）。1629年，李漁的父親去

世，全家搬回祖籍蘭溪，結果李漁回原籍參加科舉考試

不利，他干脆就在下李村建了個小園子，組成一個自編

自導的小戲班，開始了寫小說寫戲劇的創(chuàng)作生涯。

1651年李漁賣掉園林，舉家遷居杭州，靠賣文刻

書養(yǎng)一大家子。這期間，李漁不但刻書出版非常暢銷，

也創(chuàng)作了一批像《憐香伴》《風箏誤》《凰求鳳》等劇

本，在演出市場非常搶手。因他的劇本和小說不斷被盜

版，尤其是在全國出版中心南京，盜版更為猖獗。1658

年李漁開始流寓南京，來打擊盜版。李漁48歲那年，干

脆將全家從杭州搬到南京，做了新南京人。李漁先住在

桃葉渡對岸的金陵閘，因為住房局促，環(huán)境太吵，不利

于寫作，幾年后，終于尋找到幽靜的周處讀書臺，在讀

書臺西邊建起了文人園林——芥子園。

李漁精心設計的芥子園，小中見大，獨具匠心，

充分表達了一個大藝術家的審美趣味：比如在書房“浮

云閣”讀書，可以“雨觀瀑布晴觀月，朝聽鳴禽夜聽

歌”；比如“月榭”，顧名思義可以賞月，可以喝酒。

而“歌臺”無疑就是李漁家班排戲和演戲的地方。

當時金陵許多文化名流，都喜歡聚集在芥子園“歌

臺”觀戲，李家班的“喬王二姬”的精彩演出，更是贏

得眾人的喝彩和拍案叫絕。

李漁在戲劇創(chuàng)作上，提出“貴顯淺”的主張，首要

標準要“合人情”，不一味地追求高雅，力求通俗化，

大眾化，“傳奇原為消愁設”。李漁創(chuàng)作的《笠翁十大

傳奇》，是他身兼作家、編劇、導演、班主為一身在舞

臺實踐中磨出來的。

李漁在戲劇史上最大的貢獻，是在南京芥子園里完

成了《閑情偶寄》，其中的“詞曲部”和“演習部”，

成為我國戲曲理論中最系統(tǒng)、最完備、也最深刻的集大

成之作，對中國戲曲理論的發(fā)展有著劃時代和里程碑的

意義。

1672年和1673年，李家班的臺柱子“喬王二姬”，

因勞累先后病逝，死時都是19歲，這對花甲之年的李漁

是個沉重打擊，也讓曾紅遍大江南北的李家班一蹶不

振，經(jīng)濟上入不敷出，終于讓李漁決定換個環(huán)境，葉落

歸根，遷回杭州。1680年正月十三日，李漁病逝，安葬

在杭州方家峪九曜山。

我在10幾年的時間里，先后尋訪過李漁一生多處

居住遺址：如皋迎春橋邊的李漁紀念館，浙江蘭溪下李

村李漁祖屋，杭州吳山東北麓舊居遺址，南京金陵閘小

區(qū)，老城南芥子園遺址。

李漁在江蘇如皋生活18年，在南京生活20年。當

初李漁舉家來南京時，準備“老于此邦”，可惜人不

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不過，李漁的兩個兒子卻是做了南

京人，長子將舒、次子將開，一直住在金陵，大兒子

在1708年五月初一去世，葬在安德門，二兒子在南京終

老，不知葬在哪里。

■ 57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河坊尋味

在城東鄉(xiāng)間，通常都將“廚

師”稱作“司工”，從字面上看，

大概是指司工屬于“灶司菩薩”手

下的打工者，倒也實至名歸。

胡明潮就是我們這個村坊里

的“司工”，走進社區(qū)，你只要一

提起“司工阿潮”，那可是無人不

知、無人不曉。

其實司工阿潮是個實在人，

并不喜歡張揚，但發(fā)生在他身上的

事情實在太多，單憑他一家三代都

是“司工”這個熱門話題，就可以

上“熱搜”了，再加上流傳的趣聞

軼事，這樣一個人物，要想不出名

都難，不過話還得從明潮的老爸

說起。

明潮父親叫胡六斤，15歲那

年正式拜了師傅學做“司工”。等

他滿師出道，手里功夫已是十分了

得，一二十桌酒席的場面放到六斤

師傅手里，那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舉手之勞的事情；尤其是一道“紅

燒扣肉”的招牌菜，他燒得是無人

可及，這是酒席上的主角，但凡吃

過的酒客個個贊不絕口，紅燒扣肉

也成了六斤師傅的一手絕活。

扣肉俗稱“仆肉”“元寶

肉”，意為像一只倒仆的元寶，是

圓滿吉祥的象征。鄉(xiāng)間酒席的規(guī)

矩，這道紅燒扣肉必定要居中擺

放，那紅彤彤的扣肉仆在藍花大海

碗里，油潤亮麗、形如滿月，其他

菜肴則圍成一圈，恰如眾星拱月一

般，使這道扣肉更顯得熠熠生輝、

大放異彩，直看得赴宴客人唾涎欲

滴，恨不得立馬開席，一嘗為快。

六斤師傅有了此等絕活，正

想著接下來如何大展身手；想不到

一場前所未有的自然災害和隨之而

來的物資極度匱乏，讓六斤師傅的

希望成了泡影！當大家都勒緊褲腰

帶在為解決溫飽大問題而發(fā)愁的日

子里，辦酒席是想都不會去想的。

可嘆六斤師傅那一手紅燒扣肉的絕

活，也變成了人們在勞動得肚饑難

熬時一段畫餅充饑過過嘴癮騙騙肚

皮的笑話，六斤師傅更是有苦難

言，只能自嘆倒霉。

日子雖然清苦，但生活還得繼

續(xù)，必須辦的酒席咬著牙也得辦，

怎么辦，找六斤師傅商量，他有

辦法有高招：這高招就一個字——

“湊”。在他手里，不論什么食材

都能派上用場，像芋艿頭、蠶豆

板、老黃豆等全是一道道菜肴，如

果能有螺螄、河蚌、田雞、泥鰍等

那可是上等美味了，主人只須把

家底全都亮出來，六斤師傅就能根

據(jù)眼前的食物七拼八湊，再經(jīng)他巧

手烹調(diào)，設法為主人湊成幾桌簡便

酒席。

更讓人贊嘆不絕的是六斤師

傅每到一戶人家，都為主人家精心

烹燒一道他的招牌菜——“紅燒扣

肉”。那扣肉當然是假的，這就是

六斤師傅的高招：他用冬瓜作替

身，切成扣肉形狀，精心配料，經(jīng)

文火燉燒，倒仆在藍花大碗里，端

上來往桌子當中一放，頓時滿桌生

輝，讓客人眼前一亮！簡便的酒席

有了這道“冬瓜扣肉”撐臺面，一

下子顯得活色生香，體面多了。

在那困難的年月里，六斤師傅

的獨門絕技“冬瓜扣肉”真不知道

幫了多多少人家的大忙啊。

上世紀80年代初，六斤師傅

明顯地感覺到了周圍的變化：竟常

常有人家來請他上門去“燒兩桌”

了，雖然場面還不大，但主人準備

的食材卻多了不少，再不用七拼八

湊，也不再用“冬瓜扣肉”作替身

撐臺面了?！按航喯戎?，

六斤師傅心里清楚——農(nóng)村的面貌

要大變了，今后的日子肯定大有奔

頭。他當機立斷：趕緊讓兒子明潮

摜落書包跟著他去學“司工”，掙

鈔票；這一年，胡明朝正好也是

15歲。

別看胡明潮讀書不怎么樣，但

學“司工”倒是蠻靈光，六斤師傅

一道扣肉 · 三代司工

文／沈樹人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58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見兒子肯學肯做，心里更是高興，

對兒子是耳提面命、傾盡心力相

教。明潮也十分爭氣，技藝日漸長

進，過不了多久，煎炸燉炒、刀功

手勢都學得像模像樣，連父親手里

的馬勺也敢接過來舞兩下，小年輕

可以派點用場了。俗話說：打虎親

兄弟，上陣父子兵。從此六斤師傅

父子聯(lián)手，即使遇到再大的酒席場

頭也不用擔心了。

農(nóng)村經(jīng)濟發(fā)展走上了快車道，

鄉(xiāng)親們的錢包也越鼓越大，鄉(xiāng)村酒

席是一戶人家的臉面，當然也是水

漲船高，提高檔次，從全雞全鴨型

上升到甲魚湖蟹型，再到龍蝦海鮮

型，新食材的烹飪方法和套路與傳

統(tǒng)燒法大相徑庭，需要不斷學習琢

磨、變化更新，才能應對自如，受

到客人的認可。六斤師傅明顯感到

自己已經(jīng)力不從心，他幾經(jīng)考慮，

拿定了主意。

正好這天的晚宴是個20多桌

的大場頭，等主人一圈酒敬好下場

這個空檔，六斤師傅袖子一捋端著

酒碗上了場，他往中間一站，高舉

酒碗朗聲而言道：“各位在座的朋

友，我今天借東家的發(fā)財酒敬敬大

家，并有一事相告，不瞞大家說，

我胡六斤學的是老式司工，燒來燒

去還是老套頭，大家都有點吃厭

哉，但我已變不出新花樣了。所以

乘今天的機會，當大家的面，把司

工這副擔子、這把馬勺都交給伢兒

子明潮，明潮年紀輕，頭腦活絡，

跟得上新形勢，一定會弄出點新花

頭，今后伊就是‘明潮師傅’，我

呢安安分分給兒子當下手，伢明潮

初次掌勺，還請大家多多包涵支

持。”話音剛落，六斤師傅將高舉

的馬勺鄭重地交到明潮手里，一仰

脖子喝干了酒！

正在議論的客人一下子反應

過來，想不到六斤師傅竟還有這么

個大招，把一個交接班儀式弄得如

此新鮮和特別，紛紛站起來為父子

倆人拍手叫好，明潮呀明潮，你老

爸真是用心良苦，扶上馬還送你一

程呢。

明潮很清楚，司工這碗飯是

吃定了，這可是憑本事掙鈔票的行

當，一定要做出自己的牌子才算真

本事。

從此他一門心思全用在司工廚

藝上，不敢有半點懈怠。

明潮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食

客這個群體是藏龍臥虎的圈子，其

中也不乏跑過場頭、吃過大餐懂得

秘訣的高人，所以每場酒席下來，

他總會到酒桌邊轉轉，發(fā)一圈香煙

聊上幾句，聽聽食客的點評。此時

的食客正在興頭上，就缺個人對話

呢，明潮來得正好，于是“酒后吐

真言”，把竹筒里的豆子，全都倒

了出來。這可全是真經(jīng)啊，明潮只

要記在心里，照著改進就行了。明

潮師傅無形中多個“智囊團”，還

有啥個難事搞不定？你們說，他

“偷拳頭”偷得高不高明。

明潮慢慢成了鄉(xiāng)親們心目中

的“司工阿潮”，口碑也隨名聲一

路高走，“司工阿潮”的牌子越擦

越亮。

不過也有人不以為然，有的

說他是沾了老子的光，有的認為他

只是撞了大運而已；這些議論讓司

工阿潮很是懊惱，他兒子曉宇站了

出來：老爸放心，這些都是無稽之

談，您的功夫明擺著，我們學校老

師還要請您去講“民間酒席的烹飪

特色”專業(yè)課呢，您才是最棒的

“鄉(xiāng)村司工”。

原來明潮的兒子曉宇為了更

好地傳承家傳手藝，早兩年考上了

旅游職業(yè)技術學院的烹飪專業(yè)本科

班，畢業(yè)出來就是個有文憑的胡家

第三代司工傳人了。

嘵宇畢竟是農(nóng)家孩子，踏實而

勤勉，每逢節(jié)假日，總是幫父親干

活當下手，比其他同學多了實踐的

機會，所以上起課來如魚得水，學

校知道后，就設法把明潮師傅的鄉(xiāng)

村酒席場頭作為學生的一處課外實

踐基地，讓老師帶著學生經(jīng)常來燒

菜的爐臺邊現(xiàn)場上課，現(xiàn)場教學很

有成效，接觸到許多課堂上學不到

的東西，深受老師同學的歡迎。于

是校領導就順勢而為，邀請明潮師

傅來講講“鄉(xiāng)村酒席的烹飪特色”

的專題講座。課堂上，明潮師傅侃

侃而談，把自已燒菜經(jīng)驗和盤托

出，講座非常成功。課講完了，但

同學們卻意猶未盡，圍著明潮師傅

紛紛要求：“胡大師傅，聽說您家

有一款獨家秘笈私房菜，能給我們

講講嗎”

“當然可以。但這些年我只管

掙鈔票，沒有好好的傳承，心中有

愧，所以必須請我的父親、胡六斤

太師傅來講，這是我家老爺子在特

殊年代的傾心之作，只有老爺子才

能講得出這道菜的真正味道和特殊

內(nèi)涵…… ”

到了約定的時間，六斤老爺子

如約而至，兒子胡明潮手托一塊五

花肉、孫子胡曉宇捧著個大冬瓜分

列左右，老爺子站上講臺，對著下

面那么多的年輕面孔，定了定神，

袖子一捋、朗聲開言道：“各位小

師傅們，我老頭子今朝有幸，來向

大家講一講我胡家三代司工的傳家

大菜，一道葷的‘紅燒扣肉’，一

道素的‘冬瓜扣肉’，這是……”

沒等老爺子接上話頭，嘩！滿堂的

掌聲就響了起來。

■ 59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河坊尋味

豆?jié){，對于杭州人來說，幾乎家喻戶曉。它雖沒

有鮮牛奶酸牛奶那樣高端大氣，但所含的營養(yǎng)成分卻

大體相同。豆?jié){就燒餅油條一起吃，是尋常百姓家最

普通而又最可口的早餐。

俗話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點沒錯。一碗

制作考究的咸豆?jié){，體現(xiàn)了主人把平民飲食做到了極

致的一種精神。

百姓早餐的味蕾，被一碗豆?jié){、一副燒餅油條

喚醒。我以為，純厚的現(xiàn)磨現(xiàn)煮豆?jié){應該排到主角的

位置。

隔夜浸泡好的黃豆，是東北的，非轉基因的，豆

香濃郁，出漿率高，用石磨一勺勺磨出來。水和豆的

比例，是決定成品口碑的關鍵，所以店家必須親自研

磨掌控濃度尺寸。

天剛放亮，生火點爐，先煮好豆?jié){，然后開門

迎客。

店家一般在灶旁的案板上，備足一摞摞高腳藍

邊碗，能夠一個早市用的。所有的配料也由藍邊碗盛

的，整齊碼在一邊，隨手可得。

說到盛豆?jié){的碗，以用高腳瓷碗為宜。那種藍邊

的高腳碗，現(xiàn)在市面上已無處可覓，偶爾在鄉(xiāng)下人家

的菜櫥底層，或許還能見到幾只，多是上了年紀的，

碗口缺豁不齊，主人家戀舊，舍不得丟掉。

卻說咸豆?jié){的配料，蝦皮，榨菜，油條，香蔥，

調(diào)制的鮮汁醬油，缺一不可，質(zhì)量更馬虎不得。

蝦皮，是當年的新貨白殼蝦皮，舔在舌尖上有

咸鮮味，用門牙一磕，脆生生地質(zhì)感明顯，經(jīng)舌頭

一攪，一股海鮮的香氣充斥口腔；榨菜，必須是四川

的，剛從甏里取出來的榨菜，個個壓榨得扁扁的，頂

起的一顆顆嫩頭，如蓮花盛開，周身裹滿紅辣椒粉，

散發(fā)著誘人的五香味，切忌用水洗，仔細撕去殘留的

皮和筋，先切小丁，再剁成末；油條，是店家每天從

燒餅店定好的，冷卻后切成較細的小段；香蔥，也須

現(xiàn)買，翠青滴綠的小蔥，細細地切成蔥花；醬油，用

上好的醬油，加適量水和味精白糖滾開，考究的還在

醬油鍋里加一塊豬五花肉增香提味。一碗讓人駐足回

味的咸豆?jié){，醬油的調(diào)制是店家的獨門秘笈。

有食客上門，店家左手麻利地捻起一只碗，右手

依次在配料碗中撮一點放進碗里，也可根據(jù)食客喜好

隨意，然后拎起醬油盆里一柄竹制小勺，將少許醬油

倒入碗中，隨手用只大水勺從滾開的鍋里舀起豆?jié){，

高高提起，緩緩沖進碗中，恰到齊碗沿而止，最后再

錦上添花般淋上一絲醬油，那手勢，就像現(xiàn)如今咖啡

店里卡布奇諾上的巧克力拉花，增色不少。一碗咸豆

漿，猶如一件漂亮的藝術品，在店家的精心制作下送

到食客手中。

在宋朝，百姓一般早上不開灶，每天早上有眾多

的早點鋪子熱鬧營業(yè)。據(jù)記載，宋徽宗時的豆?jié){一文

一碗，饃是兩文一個，一二十文錢就可以買到灌肺、

炒肺、粥、飯之類的早點。百姓或可在店堂里要上一

碗豆?jié){一個饃，篤悠悠地掰一塊饃，捧起碗喝一口豆

漿就著，新的一天在有滋有味中開始；也有孩子多家

境不富裕的人家，取一個陶缽去店里打一些熟豆?jié){或

粥回來，將撕成小片的蒸餅給孩子們分食，一家人圍

桌喝著豆?jié){稀粥，就著蒸餅也是其樂融融。

北京人早餐喜喝豆汁兒配焦圈，同杭州人喝豆?jié){

喝豆?jié){的派頭

文／董 萍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60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配燒餅油條如出一轍。這大概也是南宋遷都杭州，大

量以皇族為代表的北方貴族遷入杭州，帶來的北方飲

食習慣吧。

豆?jié){，杭州人習慣用“喝”字形容它食用時的姿

態(tài)，我把這姿態(tài)冠以一個比較洋氣的字眼“派頭”。

特別是咸豆?jié){，其食用方法最具講究，一定要沿著碗

邊轉著喝，萬不能用瓢羹舀，不然難以品嘗到豆?jié){的

真味。

剛沖好的豆?jié){，在適度的醬油點化下，大豆蛋

白紛紛凝聚，成為片片豆花，那豆花如冬天的雪花，

翩翩飄落碗中，徜徉在淡淡的醬色中。這時候，用雙

手小心捧起，一股咸香隨著氤氳的熱氣撲鼻而來，忍

不住趕緊送到嘴邊，噘起嘴巴輕啜一口，味蕾頓時

被俘虜，蝦皮的海腥，榨菜的辣香，小蔥的辛香，醬

油的鮮甜，復合的美味溢滿口腔。再看那高腳碗里，

在豆?jié){的沖擊下，銀絲般細如彎鉤的蝦皮，被翠綠的

蔥花與潔白的豆花托起，舒適而安逸。碗隨著手慢慢

轉，嘴跟著碗沿一口口啜，豆香，醬香，蔥香，裹著

海洋的味道，一起襲來，便是停不下了。于是，急性

子的人，由小口啜升級為大口喝，顧不得蟹殼黃（口

腔上腭）燙得塌層皮，只管喝得痛快酣暢。一會兒，

碗中央只留下一塊夾雜著各種配料的嫩豆腐，這才是

喝豆?jié){喝到了最高階段。資深的吃客一定會把特意留

著的油條蒂頭，沿碗邊一刮，連同那塊嫩豆腐，一股

腦兒掃入口中，讓最后的精華，在齒間慢慢地釋放，

回味。

可見，杭州人喝豆?jié){也真是有派頭的。

早些年，某豆?jié){店還開在吳山腳下城隍牌樓那條

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時，一時間名聲大噪，杭州幾乎人

人皆知，只要提起喝豆?jié){，寧愿車馬勞頓也要趕去那

店里，偏愛熱情超過當年初駐杭城的那碗臺灣豆?jié){。

一夏日去買菜，順便走進店里，要了一碗咸豆

漿，一根油條，商量要求炸得老一點。

高腳瓷碗盛裝的豆?jié){端上桌，里面斜插一只瓷瓢

羹，視覺首先不適，繼而心情欠佳。于我來說，這不

是吃餛飩湯圓，也不是吃啥羹湯之類，這是喝豆?jié){，

吃法都已告訴得明明白白，何須插個瓢羹多此一舉，

破壞了喝豆?jié){的最佳品嘗效果。反而，于許多人可會

產(chǎn)生誤導，以為非用瓢羹舀不能。不過也沒關系，不

就喝碗豆?jié){吃頓早餐嘛，也是我這個杭州老人太過傳

統(tǒng)太過講究了。

同桌已有一位中年女士早我先落座，不斷用瓢羹

兜底兜腦攪拌著一碗咸豆?jié){，舀起一勺吹吹涼，小心

翼翼啜進嘴里。

我看她不像本地人，熬不住與她搭了話。我說咸

豆?jié){最好是別用勺子舀，更不能兜底攪拌，不然漿散

了凝不起來，就像吃了一碗散撈撈的湯水，喝不出豆

漿的原汁味道。要就著碗邊轉著喝，這樣喝到最后，

把碗底凝結的那塊漿水精華，一股腦兒收進嘴里，豆

香與各種調(diào)味料融合的味道，在舌尖回味良久，誘人

下次還來。

她是香港大學的老師，暑期帶學生來吳山風景區(qū)

游玩，已經(jīng)在這兒吃過兩回豆?jié){了，感覺就著油條蠻

好吃的。她非常感激我告訴她這樣的吃法，并說一會

兒要把這個食用方法告訴她的學生，讓他們也來體驗

一下。

我喝完起身四處一望，眾人一律瓢羹舀食豆?jié){，

作為杭州本土人，心里總歸別扭，于是同店家說了

緣由。

后來路經(jīng)此店進去看了看，墻上已貼上用A4紙打

印的黑體字“咸豆?jié){要喝，不要用瓢羹”。

喝豆?jié){，可算作中國的一種飲食文化，它的歷史

想必如茶文化那樣悠遠。我不知，豆?jié){能否躋身美食

之列，但就它食用范圍之廣，價格之親民， 足以說明

一切。

■

61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河坊尋味

難忘冬日里的米酒香

文/柳再春

在童年的記憶中，每到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

釀米酒。臘月里，奶奶總要釀制一小缸清甜的米酒。米

酒里飄出的年味特別的濃釅，那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腦

海里。

我的家住在山清水秀的如意尖山腳，這里甘泉密

布，泉水清澈甘甜，是釀制米酒的優(yōu)質(zhì)水源，只有這涼

透入骨的山泉水才能釀出入口甘甜、飲后舒暖的美味酒

釀。清甜的好水點化了米酒的氣韻，釀制米酒成為村民

的傳統(tǒng)技藝。

在計劃經(jīng)濟時代，喝酒要用酒票，一個月的酒票也

喝不了幾餐，更何況過年用酒來招待客人了。冬日里，

家家用自家種的糯米，年前釀上一缸米酒。正月里來了

客人，主人就從米酒缸里將酒液舀入酒壺，放到灶邊裝

滿柴灶碳火用來取暖的一個火缸里加熱。溫熱過的米酒

濃酵香甜，爽口宜人。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品嘗著香甜

誘人的米酒，感受濃濃的年味。進入市場經(jīng)濟時代，取

消了酒票，白的、黃的、紅的各種酒品進入市場，村里

人取消了釀米酒的習俗。米酒也退出了農(nóng)家宴席，這種

洋溢著濃濃鄉(xiāng)土氣息的米酒漸漸被人忘卻。

說起米酒的制作過程至今我都還覺得很神奇，一

粒粒硬硬的糯米經(jīng)過蒸熟、發(fā)酵竟能出水還能產(chǎn)生那么

香的味道，真想尋找這里面的奧秘。記得小時候每年冬

至前后，村里人就準備做米酒，各家各戶劈柴、淘米，

準備酒缸、蒸籠，里里外外一片忙碌。早飯過后，村莊

里炊煙裊裊、熱鬧非凡，炊煙從各家房頂?shù)臒焽枥镅U裊

升起，遙相呼應，在空中扭著腰肢、相互嬉戲、互相調(diào)

情，而后飄向天的盡頭。

做米酒的前一天，只見奶奶將一袋糯米淘洗干凈，

在水中浸泡一夜，第二天一早把米瀝盡水滴，把浸泡好

的糯米放進木制飯甑里，放在柴灶鍋里籠蒸。大概個把

小時后，糯米飯蒸熟出鍋了，奶奶將米飯倒在事先備好

的大腰子桶里。廚房里薪柴燃燒的青煙、一大團一大

團蓬勃的熱氣，把本來就昏黃的燈光暈裹得更加陰暗。

灶膛里噼哩啪啦的燃燒，鍋中水嘟嘟嘟的歌唱，以及做

酒用器具的碰撞，聲情并茂，似山谷間乘著云霧傳送過

來的回聲。我站在大腰子桶邊，那熱氣騰騰、香噴噴的

糯米飯把肚子里蟄伏了的饞蟲，挑逗得蠢蠢欲動。順手

從木桶里捧起一把糯米飯，捏成一團放進嘴里，狼吞虎

咽，無比享受。這蒸出來的糯米飯，比鍋里煮出來的早

稻米飯要好吃多，又香又糯，唇齒間沾著的香，回味無

窮。這時，奶奶開始用冷水澆透糯米飯，等米飯吹涼

后，拌上早已準備好的酒曲藥，攪拌均勻后放入酒缸，

雙手將米飯沿缸壁拍實，米飯中間挖個窩窩洞，在挖空

的飯洞里插入用竹蔑編制的竹簍子，讓發(fā)酵的酒釀透

氣，便于酒糟過濾暢流酒液。隨后用一張塑料布將缸口

封死，壓上一條被絮，增加發(fā)酵所需的溫度。

日子散漫地流淌著，三天后米酒開始飄浮著淡淡的

酒香和清新的甜味。酒的味道愈來愈濃，酒香從缸里溢

出來，彌漫著整個房間，掀開酒缸蓋頭，可以看到糯米

飯在那歡快地發(fā)酵，咕嚕咕嚕冒著小氣泡，缸里的酒釀

慢慢地軟熟起來，酒水沿著缸壁一點一點地漫了上來，

整個缸口就成了一片酒水的汪洋。這時，奶奶拿來一只

搪瓷杯子從酒缸中盛了一小杯米酒出來，只見酒液表面

飄浮的幾粒米飯，盡然沒有一粒破損，飯粒間各自分離

也粘不到一起，一顆顆都均勻地散布在白色的液體中，

令人不由自主想到一個詞：瓊漿玉液。奶奶用湯匙輕輕

往我嘴上送一小匙米酒，一入口，舌尖立刻就感受到一

種柔軟的撫慰，甜澀相宜，清香怡唇，一股冷香直透

心脾。

米酒甘醇，綿軟，溫厚，一口喝下去，清、爽、

甜，會覺得有一股涓涓細流傳遍全身，溫暖，舒坦，

愜意，簡直是一場舌尖上的享受。寒冷的冬天，在小火

爐上溫一壺米酒，暖暖的，喝一口，入心入肺；再喝一

口，暖身暖胃，會覺得肢體綿軟，醉眼惺忪，聽得見周

身的血流奔涌的聲音。這就是米酒能驅散冬日的寒意，

將溫暖的味道深深地鎖進記憶里的所在。

小時候做米酒，酒釀的甜蜜是代表新年將至，長大

后喝米酒，喝的是記憶中的一縷炊煙，是內(nèi)心深處的一

抹鄉(xiāng)愁,是對小小村落的一片情懷。

■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62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我從小就與連環(huán)畫結下了不解之緣，癡迷于購買

和收藏。每逢春節(jié)，一拿到壓歲錢，我便急匆匆地奔

向書店，挑選著心儀的連環(huán)畫?！度龂萘x》《水滸

傳》《說岳全傳》《楊家將》等經(jīng)典作品，都是我的

寶貝。我對它們有著近乎潔癖的愛護，每次閱讀前必

定洗凈雙手，翻頁時動作輕柔，絕不折角或涂鴉，因

此我的連環(huán)畫總是保持得如同新買的一般。

然而，家中沒有專門的空間來存放這些寶貝，

它們只能委屈地擠在紙箱里。我的連環(huán)畫常常被人借

走，歸還時往往已是破舊不堪，有時甚至不翼而飛。

因此，我時刻夢想擁有一個帶鎖的書柜，給這些連環(huán)

畫有一個安全的家。

記得有一次，我用10多塊壓歲錢買到了一套60

本的《三國演義》連環(huán)畫，小心翼翼地將它藏在紙箱

里?？墒?，不知道是哪個貪心鬼將它拿走了。我當時

心如刀絞，淚水止不住地流淌。就在我哭得傷心欲絕

時，有人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仡^一看，原來是

父親。他看著我紅腫的眼睛，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我

抽泣著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他，父親聽后，臉上露出

溫和的笑容，摸了摸我的頭說：“別哭了，等我有空

了，給你個驚喜。”我一聽，立刻精神振奮，纏著父

親問是不是要給我做個書柜。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沒有多說什么。我心里明白，做書柜并不是一件容易

事。家里木料不多，父親又忙于工作，哪有時間給我

做書柜呢？所以，雖然我滿懷期待，但也不敢抱太大

希望。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看到父親扛著一塊木料走

進屋子。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圍著木料轉了好幾

圈，好奇地問父親：“爸，這木料是做什么用的？”

他笑著說：“你忘了我之前說要給你驚喜嗎？工地上

有些多余的木料，我就想著拿回來給你做個書柜，好

讓你的那些連環(huán)畫有個安穩(wěn)的家?！蔽乙宦牐d奮得

跳了起來，那幾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

子都是書柜的樣子。從那以后，父親每次回家，都會

帶回來一塊木料，有時候扛在肩上，有時候綁在自行

車后座上，不管多累，他臉上總是帶著一絲欣慰的笑

容。那些木料在院子里一點點堆起來，越堆越高。

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微風輕拂的好日子里，

父親開始給我做書柜。他說：“你今天請匠人進屋，

規(guī)矩還是不能少?！蔽伊⒖堂靼赘赣H的意思，跑到屋

里拿了12塊壓歲錢，用紅紙包好，然后像個小大人似

的走到他的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地說：“劉師傅，這是給

您的紅包，請笑納！您一定要把書柜做得漂漂亮亮

的，不能偷工減料?！备赣H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接過

紅包，輕輕捏了捏我的臉說：“放心吧，我肯定給你

做個最好看的書柜?！?/p>

緊接著，父親就投入到緊張的制作中。為了趕

工期，父親經(jīng)常忙到深夜。不出半個月，書柜就做成

了。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結結實實的書柜，兩扇門規(guī)

規(guī)矩矩地立著，里面分成三層，還有兩個抽屜，可以

放一些小物件，外面配上一把銅鎖，簡單又實用。它

沒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裝飾，也沒有上過油漆，散發(fā)著

一種質(zhì)樸而溫暖的氣息。

那一刻，我激動得心跳都快了好幾倍，小心翼翼

地把那些連環(huán)畫一本本從紙箱里拿出來，輕輕地放進

書柜里，就像把一個個流浪的孩子送回了家?？粗?/p>

們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書柜里，我心里滿是歡喜，再也

不用擔心我的那些寶貝被人偷走了。

從那以后，書柜就靜靜地待在我的房間里，像一

位忠誠的朋友，默默地陪伴著我讀書、學習、成長。

后來，我又買了好幾個書柜，但這個父親親手做

的這個老書柜，始終舍不得丟棄。它不僅是一個存放

書籍的地方，更是父親對我的愛和激勵，讓我從此與

書香作伴。

■

那只書柜

文／劉應紅

63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風雅詩韻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干塘，成為了我們農(nóng)

村孩子心中最期待的一件大事。每當冬至前后，村里

的那口大塘便成了我們關注的焦點，那是一場關于豐

收、關于喜悅、關于傳統(tǒng)的盛宴。

干塘前夕，村里的氣氛變得熱鬧起來。大人們開

始忙碌地準備，孩子們則興奮地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捕

魚活動。那時候，塘里的水已經(jīng)有些渾濁，魚兒在水

中游動的身影依稀可見。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塘

水抽干后，那些肥美的魚兒露出真容。

終于，干塘的日子到了。天剛蒙蒙亮，村里的男

人們便開始忙碌起來。他們架設電線，安裝抽水機，

一切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抽水機的轟鳴聲成

了最美的旋律，塘里的水位逐漸下降，魚兒的身影越

來越清晰。

抽水的過程往往需要兩三天，這段時間對我們來

說簡直是煎熬。每當放學后，我們都會跑到塘邊，看

看水抽得怎么樣了。當塘底漸漸露出水面，我們的心

情也隨之激動起來。

塘水漸漸退去，露出了淤泥覆蓋的塘底。男人們

穿著厚實的膠靴，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中，他們

的臉上洋溢著期待和興奮。孩子們則站在塘邊，眼睛

緊緊盯著水面，希望能第一個發(fā)現(xiàn)大魚的蹤跡。

捕魚開始了，男人們分工合作，有的揮舞著漁

網(wǎng)，有的拿著魚簍，還有的拿著長長的竹竿，準備用

來挑動泥巴，驅趕魚兒。塘里的魚兒受到驚嚇，紛紛

躍出水面，翻騰著想要逃離。這時，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

老伯眼疾手快，一網(wǎng)下去，捕到了一條肥碩的草魚。

魚在網(wǎng)中掙扎，水花四濺，岸邊的孩子們興奮地尖叫

起來。

另一邊，二哥和他的伙伴們則采取了更為精細的

捕魚方法。他們用一根細長的竹竿，輕輕地在泥巴上

探尋，一旦發(fā)現(xiàn)泥巴下有動靜，便小心翼翼地挖開淤

泥。突然，二哥的竹竿停住了，他臉上露出了得意的

笑容，他知道，下面肯定有一條大家伙。他慢慢地將

手伸進泥里，一把握住了那條魚的身體，然后用力一

提，一條大黑魚被拽出了泥潭，引來了一陣贊嘆聲。

塘邊的女人們也沒閑著，她們有的拿著盆子，

準備接住男人們遞上來的魚，有的則負責將魚分類，

小的放在一起，大的單獨擺放，以便后續(xù)的分魚工

作。孩子們則在塘邊撿拾一些小魚小蝦，雖然不及大

魚那么引人注目，但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份不小的

收獲。

捕魚的過程中，不時有人滑倒，摔進泥里，引

得大家哈哈大笑。但即便滿身泥巴，也沒有人覺得狼

狽，反而更加激發(fā)了捕魚的樂趣。塘里的魚兒逐漸減

少，捕上來的魚越來越多，塘邊的魚堆也越堆越高。

隨著最后一條魚被捕上岸，整個干塘活動達到

了高潮。男人們雖然疲憊，但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笑

容。女人們開始忙碌著清理魚。孩子們則圍著魚堆，

議論著哪條魚最大，哪條魚最稀奇。

捕魚結束后，便是分魚的環(huán)節(jié)。大家將捕上來

的魚稱重，然后按照各家的人口進行分配。遇到特別

稀罕的魚，無法家家戶戶都分到時，便采用抓鬮的方

式。那年，我家幸運地抓到了一條30多斤的青魚，成

了全村羨慕的對象。母親腌制好的臘魚，不僅讓我們

家過了一個豐盛的年，還分享給了村里的孤寡老人，

讓他們也感受到了溫暖。

時光荏苒，40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孩童已成半老

頭，故鄉(xiāng)的干塘場景也成了遙遠的回憶。然而，那段

美好的時光始終烙印在我的心中，成為我生命中不可

或缺的一部分。每當夜深人靜，我總會想起當年干塘

捕魚分魚的情景，那是一段關于勤勞、團結、分享的

美好記憶，激勵著我不斷前行。

■

干塘

文／明偉方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64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隨著年齡的增長，奶奶的嘴巴

越來越刁了。

先開始，拋出的理由是牙口

不好，牛肉不能太老，青菜桿子不

能太硬，但黃瓜還得脆，雞蛋也不

能溏心。后來挑嘴就是拐著彎提要

求，煎帶魚一定要用小帶魚不能用

大帶魚，清蒸蝦太腥了必須紅燒，

小餛飩的皮得薄、大餛飩的肉得

足。事實上，大多數(shù)時候連像樣的

理由也沒有，主觀得幾近離譜，最

可笑的莫過于她不能吃紅糖饅頭，

因為會上火流鼻血——天知道那天

她因為什么事情流了鼻血，怪到了

紅糖饅頭上。她還拒絕喝粥。

說真的，對于牙口不好的老年

人來說，喝粥比吃飯合適多了。但

在我印象中，從前她牙齒倍棒時就

拒絕喝粥，哪怕某頓飯桌上我們?nèi)?/p>

家都以粥為主食，也得給她單獨備

一份別的。

理由呢？說是年輕時經(jīng)歷過

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吃稀飯吃怕了。

那時候的稀飯常常是清湯寡水，一

碗下去根本填不飽肚子，但家里人

多，只能如此勉強維持，這種經(jīng)歷

讓她對稀飯產(chǎn)生了深深的抵觸感，

即使現(xiàn)在生活條件改善了，她也不

愿意再碰那種食物。

然而，“那種食物”有個例

外，就是在臘八節(jié)的臘八粥。

每年臘月初八前幾天，奶奶甚

至會主動提醒我們要備好臘八粥，

接下來幾日還時不時提幾點建議：

“今年熬臘八粥再多放點紅豆吧，

記得蓮子也多加點。”又或是“紅

棗要選大顆甜的，這樣才好吃?！?/p>

臘八粥的材料無非就那么幾種，大

米、小米、玉米、薏米、紅棗、蓮

子、花生、桂圓，或搭配少許核

桃、松仁，以及各種豆類，增增減

減調(diào)配組合，我看著成品其實也差

不太多。

臘八那天，第一個坐在餐桌

上等待臘八粥出鍋的一定是奶奶，

可第一個對臘八粥搖頭的也一定是

奶奶?！安粚?，我們以前吃的臘八

粥里有一種特別的香味，這個沒

有。”運氣好的時候，“沒有”會

變成“太淡了”。再細問那個特別

的香味是什么，奶奶就說不出來

了，可能是某種堅果，也可能是什

么豆子。

“反正，”奶奶答不出來的時

候就會嘖嘖嘴，但眼里還閃著光，

仿佛能透過時間的長河，看到當年

那碗熱騰騰的臘八粥，“那時候的

臘八粥就是不一樣，味道特別香、

特別甜?！?/p>

平日里奶奶也不愛吃甜，正如

平日里她也不愛喝粥。而這些例外

全都落在臘八粥身上。

于是我知道了，真正讓奶奶

念念不忘的并非是具體某一種食材

或特定的做法，或者說，哪怕我們

真的復原從前的味道，也不是奶奶

真正想要懷念的東西。臘八粥其實

只是一個載體，真正讓她念念不忘

的，是那些與親人共度的溫馨時

光，是那份在艱難歲月中依然堅守

的親情和希望。這份情感超越了味

覺本身，連接了過去與現(xiàn)在，成為

了我們家一代代人之間永恒的紐帶

和心靈的慰藉。

■

文／鐘悅鳴 臘八與粥

65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風雅詩韻

小時候，常?？吹郊抑械墓褡?/p>

里擺放著幾雙小巧玲瓏的虎頭鞋。

那鮮艷的色彩，精致的繡工，虎頭

虎腦的模樣，讓人一眼望去便心生

歡喜。那時的我，只覺得虎頭鞋漂

亮好玩，卻不知這其中蘊含著母親

多少的愛與期盼。

虎頭鞋的制作，是一項極為精

細的手工活。母親總是在閑暇時

光，拿出布料、針線、彩線等材

料，開始精心地制作虎頭鞋。她先

挑選出柔軟的棉布，用剪刀小心翼

翼地裁剪出鞋底和鞋面的形狀。鞋

底通常會多剪出幾層，這樣可以增

加鞋子的厚度和舒適度。鞋面則要

剪出老虎的大致輪廓，為后續(xù)的繡

制做好準備。

接著，母親會用白色的粗線將

鞋底層層縫合起來。她的手法嫻

熟，針腳均勻而緊密，每一針都帶

著十足的力道，仿佛要把對我的愛

都縫進這鞋底里?？p好鞋底后，就

開始制作鞋面了。母親會挑選出顏

色鮮艷的布料，如紅色、黃色、藍

色等，作為老虎的主要顏色。她把

這些布料精心地拼接在一起，用細

密的針腳縫合，使得鞋面既美觀又

牢固。

而繡制虎頭的部分，則是整個

制作過程中最為關鍵和耗時的環(huán)

節(jié)。母親會用彩色的絲線，一針一

針地繡出老虎的眼睛、鼻子、嘴巴

和花紋。老虎的眼睛通常是用黑色

的絲線繡成，圓溜溜的，炯炯有

神，仿佛在時刻關注著我的一舉一

動。鼻子則是用一小團紅色的絲線

繡成，小巧玲瓏，十分可愛。嘴巴

是用黃色的絲線繡出的彎彎弧線，

給人一種微笑的感覺。在繡制花紋

時，母親更是格外用心。她會用各

種顏色的絲線繡出老虎身上的條紋

和斑點，使得老虎看起來更加逼真

生動。每一針都飽含著她的專注與

用心，那栩栩如生的虎頭，仿佛隨

時都能從鞋子上躍然而出，充滿了

生機與活力。

我常常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母親制作虎頭鞋。她的眼神中充滿

了溫柔與慈愛，手中的針線在陽光

下閃爍著光芒。她時而低頭思索，

時而微笑著抬頭看看我，仿佛在為

我打造一個小小的童話世界。在那

個世界里，有勇敢的小老虎守護著

我，讓我遠離一切危險和恐懼。

時光悄然流轉，當我的女兒出

生后，母親的愛又有了新的延續(xù)。

她再次拿起針線，為小孫女精心制

作起虎頭鞋。那一雙雙小巧的虎頭

鞋，如同一個個小小的守護精靈，

飽含著母親對晚輩深深的溺愛。母

親雖然嘴上不說，但那每一針每一

線里，都藏著她對孫女無盡的疼愛

與期盼。她希望這小小的虎頭鞋，

能如同當年守護我一般，守護著我

的女兒，讓她健康快樂地成長。

記得女兒穿上虎頭鞋的那一

刻，那可愛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虎頭鞋上的老虎仿佛也在歡快地笑

著，為新生命的到來而喜悅。母親

看著孫女，眼中滿是慈愛，那溫柔

的目光仿佛能融化一切。

在民間傳說中，老虎是一種勇

敢、強大的動物，能夠驅邪避災，

保護孩子健康成長。母親制作虎頭

鞋，便是希望我們都能像小老虎一

樣勇敢堅強，茁壯成長。每一雙虎

頭鞋里，都寄托著她對我們無盡的

關愛和美好祝愿。

隨著時光的流逝，虎頭鞋或許

會被放在記憶的角落里，但那份深

深的母愛卻永遠留在了我們的心

中。每當我想起虎頭鞋，就會想起

母親在燈光下忙碌的身影，想起她

那溫柔的眼神和溫暖的笑容?；㈩^

鞋，就像一座橋梁，連接著母親與

我們兩代人之間的愛與牽掛。

如今，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社

會里，虎頭鞋已經(jīng)很少見了。那些

精美的手工制品，漸漸被機器生產(chǎn)

的商品所取代。然而，虎頭鞋所承

載的母愛，卻永遠不會被時光所磨

滅。它就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在歲

月的長河中閃耀著溫暖的光芒。

愿這份愛，如同虎頭鞋上的絲

線，永遠交織在一起，永不分離。

■

虎頭鞋

文／劉建峰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66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兒時，我對春節(jié)總是充滿了

期待。不僅因為春節(jié)時可以穿新衣

裳、品各式美食，更因為有一種即

將翻開人生“新”篇章的喜悅。在

我心里，仿佛過了年，生活就會如

股票的牛市行情一般步步高升，更

加幸福甜蜜。

在我們老家，大年初一的早

上，要喝“糕茶”來慶祝新年的到

來?！案獠琛庇筛恻c和“茶”組

成。茶為開水加白糖，而糕點通常

有八樣，分別為云片糕（又稱大

糕）、花生糖、芝麻酥餅、糯米果

子、三刀蜜、山楂糕、月牙蜜餃及

自制糕點，放于白瓷花樣小碟中，

圍桌分布。喝一碗暖暖的糕茶，便

是與新年的親密相擁。

母親早早備下了精心準備的

糕茶等待客人到訪。大伯家的哥哥

姐姐們有說有笑地涌進家門。父親

一邊招呼大家坐下喝茶，一邊拿起

兩個約三寸長、喚作“高升”的短

炮一一點燃后拋向空中。隨著一陣

白煙飄過，貫徹長空的“嗵！……

咔！”“嗵！……咔！”聲瞬間讓

人感受到了激揚人心的力量，仿佛

舊歲里的不順意盡在那云煙中消失

彌散。彼時，平日里身材并不高大

的父親竟顯得那么瀟灑帥氣。

母親喜歡熱鬧，又頗有才

情，面對此景，拿起筷子示意道：

“大家一起來吃云片糕啊，新的一

年我們一起步步高升！”母親的吉

祥話說得我們心里暖暖的。此時，

姐姐被桌子正中盤里，那綠櫻陪

襯、鑲著青綠色花邊、錯落有致的

紫紅玫瑰花深深吸引，驚呼：“這

花真好看啊！是用什么做的？是小

娘（對我母親的稱呼）做的吧，手

真巧啊！”母親聽了，喜不自勝，

激動地給姐姐夾了塊花生糖，說大

侄女吃了一定會有“好事發(fā)生”，

逗得大家一陣樂。接著，她說道：

“這是用我們常吃的脆甜的花心蘿

卜削片再卷制而成的，上面淋的是

桂花蜜，我給這點心起名叫‘心里

美’；吃了這花，大朋友能考上

好大學，小朋友能考100分，我們

大人的生活也和和美美，多掙財

富?！贝蠹衣犃诵﹂_了懷，父親那

不大的眼更是瞇成了一條縫，說：

“你小娘的話都美到大家心坎上

了！”電視機里不時傳出春晚節(jié)目

喜氣洋洋的樂聲，好不溫馨！新年

的晨光灑向客廳，花瓣上蜜里裹著

的碎金小桂花更是美得奪目，讓人

想天天過年。

吃著一盤盤香香甜甜的美味

糕果，配上一碗甘甜的糕茶，我的

心中油然生出一份甜蜜的幸福感。

每每此時，我常暗自贊嘆家鄉(xiāng)老一

輩多年傳承下來的糕茶習俗是多么

美妙。喝糕茶不僅僅是我們迎接新

年的儀式，也促進了大家庭成員間

的情感交流。許是老祖宗考慮到，

平日里大人、孩子都在自己的小天

地里為瑣碎煙火、學習目標而辛勞

奔波，很少有時間團聚嘮嗑、話家

常，于是便創(chuàng)造了糕茶這既方便又

有內(nèi)涵的慶?；顒觼肀磉_我們對彼

此的愛。于是，品一份糕茶香，品

的不僅是親人間其樂融融的“家

和”文化，更是對彼此溫情心意的

感恩。

喝完糕茶，孩子們紛紛拿出

口袋的響炮玩耍，在一聲聲“噼里

啪啦”中，院場上的爆竹碎紅也樂

得輕舞飛揚。時光輕淺而溫暖，我

們懷揣著家人的愛，邁進了新一年

的甜蜜生活。

文／徐志榮 新年糕茶香

■

67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風雅詩韻

長白山的白，指的是雪，長白山因雪而得名。

雪是長白山的保護膜。山、雪和人，都是大自然的

孩子，到長白山的客人，多半沖著玩雪和賞雪，無論哪

方受傷，做父母的都會心疼，因而用雪，將山和人，包

裹了一層又一層。因為雪，長白山的冬季占去一年的多

半，成了名副其實的冰雪世界。與凍雨凝成的霧凇不一

樣，長白山的雪，密度和強度都很高，一撥連著一撥，

一層覆蓋一層，新的雪花，搶在冰凌未延伸之前天使般

蒞臨，從路面到枝頭，從墻頭到屋檐，永遠是白絨絨

的，像棉絮。聳立的雪松，似一排安靜的北極熊，又如

安詳?shù)氖フQ老人。密匝匝的白樺林，由遠及近，依次呈

現(xiàn)不同梯次的白：灰白、綠白、花白、純白……

嶄新的陽光下，長白山的雪，白得更為立體。地廣

人稀的山源，讓長白山的夜，蘇醒得非常早，下午5點不

到，巡山員提著喇叭在催出山令。白雪皚皚的林地，雪

質(zhì)松軟，晶瑩如玉，踩上去嘎吱有聲，特別讓人留連。

千林一面，人容易迷路。雪地里的手電光，無法強過雪

光，自然也無法完成求救。雖千里冰封，長白山的雪地

卻不太冷，即使騎坡而下的白毛風，席卷零下20多度的

野外，也沒有南方雪地那種刺骨的濕寒。個中原因，

我猜是行進在長白山的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忙著雪

地尋景、擺造型、滑雪和打雪仗，時刻處于運動的亢奮

中，冷空氣和漫舞的雪花，竟無縫可入。然這也正是長

白山的恐怖處，行進中的人一旦停下來，會陷入白茫茫

的雪暈，很快掉進失溫陷阱。

風大雪急入云端，引得詩仙李白盛贊：“愿乘泠

風去，直出浮云間。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庇?/p>

“無山”境界，須上高高的滑雪臺。套著滑雪板的冰雪

健兒，在雪風中跳躍著、馳騁著、旋轉著，他們是雪地

精靈，是一片片帶彩的雪花，點綴著林海雪原，賦予這

方銀白以熱烈奔放的內(nèi)涵。長白山的冬天，隨處可見滑

雪場，以及圍繞滑雪而建造的度假酒店，為雪地尋趣的

客人提供良好的保障。漫長的雪線上，套上滑板的不光

是運動員，還有做生意的摩托車，騎手們身穿統(tǒng)一款式

的大紅袍保暖睡衣，操一口濃厚的東北口音，成了雪地

耀眼的風景。雪地摩托，抗跌又防滑，爬塬過澗，如履

平地，偶爾一聲油門轟鳴，撕裂了長長的風口，跟枝頭

碰撞，抖落一地驚雪。

長白山的雪，去留無意，像一位不速之客，帶著

豪氣野性，又不乏細膩溫柔。常常一場積雪未化，另

一場雪呼嘯而至，雪掩雪，雪埋雪，雪藏雪，如同一套

疊加的雪叢書，簡約、厚重而又深刻耐讀。長白山是沉

睡的活火山，在雪封的歲月寂寥多年，胸有驚雷而面如

平湖，成了一座將軍山。她又是一座母性山，如果將風

花雪月的長白山比作一位圣女，天池就像朝鮮女子頭頂

的一只懸壺，帶著圣女體溫的泉水順流而下，化身松花

江、鴨綠江、圖們江，滋潤著白山黑水。

長白山的雪，是上蒼賜與的禮物，凈化的不光有

視野，還有空氣和心靈。有了雪的加持，各種產(chǎn)品應運

而生：未受污染的池水，天然滑雪場，既是風景更是機

遇。隨處可見的溫泉，熱騰騰的白霧與雪花相映成趣，

相得益彰，滑雪歸來泡溫泉澡，是一種極品享受。而溫

泉水煮出的雞蛋，蛋黃凝固后，蛋白仍呈流質(zhì)狀，帶著

一股天然礦泉香。

長白山的雪，是人與自然的真情寫意。隨便堆一

圈，便是體態(tài)豐腴的雪人。在“雪人軍團”的網(wǎng)紅打卡

地，我看到了成排成片的雪俑，它們身著披風，胸系紅

巾，穿越時空，化作智取威武山的小分隊，化作四方八

面的網(wǎng)紅。而那些從冰雪世界里走出的健兒，帶著山的

氣質(zhì)和雄渾，帶著飄忽的靈氣，帶著小分隊的影子，不

斷讓世界驚艷。再回首，眼里那一片片純潔的雪花，如

不舍的歡送隊伍，跟在每一輛返程車背后，在客人心頭

閃回，久久揮之不去。

在長白山的每一個夜晚，我在思索一個問題：究竟

是長白山成就了雪，還是雪成就了長白山？或許是這就

是彼此成就吧。

■

長白山的雪

文／蔣? 平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68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在南方（外二首） 文／李? 吾

在這人生疾馳的路上（外二首） 文／楊琴悅

那個人

老鞋匠

坐標是扎在枕木上的一根鋼釘

城市在你腳下點亮

縮放的世界，

母親的揮手愈發(fā)蒼白

在北方振翅的蝴蝶，

卑劣地模擬出

呼嘯的聲音，

那聲音時而消沉

夭折在一條大河的吼聲里

這里天氣晴好，

諸如你編造的謊言

只有在凜冬來臨，

一場狠毒的較量

才會將你我鎖在那薄薄的冰殼中

開關

兩個開關控制同一盞燈

時而，那乍現(xiàn)的白光

從封閉的籠子里刺出

一道險壑的表情

溺死在無數(shù)相同的弧度

煩躁的人，會用力拍擊墻面

試探幾種隨意的組合

對黑暗的驅逐

一片寂靜的禱告

埋伏了多少危險的蠢動

堅硬，比骨肉更柔軟的堅硬

換來一束可憐的表情

光線爬入你的窗戶

痕跡是一張廢棄的蛛網(wǎng)

你將毛巾扔向一旁

欲望的水流，淌過你

縷縷溝壑

反復向逼近的火團照耀

索取光、溫暖、使潮濕蒸騰

你聽見驚悚的叫聲

從幽暗傳來

一道清晰的分界

鋸斷你靜坐的黃昏

多么老的一個鞋匠

像塊灰突突的石頭

壓在街角

被行人路過

在路過中遺忘

直到有一天

鞋壞了

其實是腳出了問題

才停下來

看他一言不發(fā)

看他把我的臭鞋抱在懷里

胸有成竹從容不迫的樣子

似乎任何破鞋他都有藥可救

任何道路都可以被他裝進鞋里

重新出發(fā)，重頭再來

午后

一直在路上，故事里被嘲笑

風和太陽打賭的那個人

風塵仆仆，又無聲無息

被命運的草帽戲弄的那個人

背影模糊，我行我素

一條道走到黑的那個死心眼的人

風——被激怒——風瘋了

從腰間扯出它銳利的鞭子

風抽掉了他的草帽

風進一步扒光他的衣服

那個人，把那個人抱得更緊了

那個人呀，成了自己唯一的樹

大路朝天

日子踩在腳下

我喜歡道路和目光

夾著的那段距離

黑暗和光明

高處與低處

我喜歡反差的美

我迷戀自由的風

我喜歡跑步

讓后退的景物

推著我往前進

這算不算鼓勵

四平八穩(wěn)的日子太懶散

與其在網(wǎng)絡里游戲

不如踩著肉體的弓

爽快地把自己發(fā)射出去

連呼吸，也變得純粹

專注眼前，心無旁騖

一口呼接著一口吸

下一步踩著上一步

在這人生疾馳的路上

就這么堅持跑著

不嘆息也不悲傷

倉促地迎接亦是深情地

告別

69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風雅詩韻

霍俊明的詩 文／霍俊明

海峽的北海岸只有風聲水聲

蝸牛被機車碾碎的聲音聽不到了

一塊巨大的焦黑色巖石袒露

夏日途中奔來的人面孔黧黑

一個個瞬間被南山茂盛常的植物覆蓋

杜甫需要攝影術給他留念給他還魂

此刻巖石溫熱，如母親早年的面額

海風一遍遍吹襲猶如世俗的低語

深藍色的回響幾乎同時貫穿左耳與右耳

一只白色水鳥靜立在大海的一根漂木上

這恍惚是不輕不重的啟示

白色的翅膀打開一道垂直的光

多像是海峽靜止的浮屠

多像是杜甫留下的孤兒

多像海風吹拂的不止是它的毛羽曲調(diào)依舊，意蘊悠遠

深長

一條小路通往內(nèi)心

孤寂被婉轉的嗓音悄悄填埋

往事總是惆悵

突然發(fā)現(xiàn)一位老友越來越像杜甫——致S

白鳥浮屠，或杜甫躺在夏日海岬

老友發(fā)來語音，語氣平靜正如深夜

“這三年，過去了！”

在凌晨北窗外

一只不知名的夜鳥叫了好一陣兒

突然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像杜甫了

只是比杜甫胖，比杜甫有錢

比杜甫在京城生活的時間更久

我們的星座也像李杜

相愛相殺，互相捧場又互相拆臺

一個個深夜酒席上

他總是兩眼冒光，朝我嘿嘿笑

朋友中被他反復調(diào)侃的只有我一人

他的痛風有點像杜甫了

他的牢騷有點像杜甫了

狼吞虎咽總像是吃不飽也很像

兩個孩子和前妻留在遠方的孤島上也像

在詩中他越來越像老杜了

不是寄居乞食打秋風揀橡栗的杜甫

不是哭窮撒嬌吹捧侄子和高適的杜甫

不是屋漏遭雨老病孤舟喪家犬的杜甫

不是偏癱耳聾糖尿病高血壓的杜甫

不是種藥養(yǎng)烏雞賒欠劣等濁酒的杜甫

不是酒后耍瘋撒潑一腳踩在老友床上的杜甫

是喜怒哀樂憂思懼毫不掩飾的杜甫

是事無巨細日常流水賬以詩為記的杜甫

是盯著大事小事家事時事滿腦子疑問的杜甫

是一談起詩歌就自夸“詩是吾家事”的杜甫

是嚼著甘蔗吞著枇杷剝著荔枝吃著萵苣的杜甫

是挑燈芯看落花寵兒女觀錦鯉聽黃鸝賞舞女的杜甫

是上樹摘棗下船吃魚鲙酒后發(fā)輕狂的杜甫

是觀公孫大娘李十二娘劍舞的杜甫

是溪畔于黃四娘家賞花的杜甫

是四處應酬聽李龜年李仙奴唱歌而絕不和王維說一句話的杜甫

是登臺登樓登山滿懷秋風又突然說幾句酸話臟話的杜甫

他到了杜甫離開秦州去蜀地的年紀了

他到了老杜在成都眾籌建草堂買樹種菜的年紀了

還好，他的四川女友正年輕

還好，他在京城的房子很牢固

還好，他的司機開車一直很平穩(wěn)

有一年我和他走在京城大街上

他幽幽地說“我們前世勝于兄弟”

那一刻，我認了

你要知道

杜甫有時候是多么地煩人多么難纏哪

詩耀江 情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70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洱海有東西兩岸，山只有一座

很多廢棄或暫時不用的鐵皮船

有的系在水邊枯樹下

有的倒扣在紅土地的矮草上

生活的另一面在夕光中翻了過來

突然就想到了老杜

如果有一天他來到大理

來到游人攘攘車流吠吠的洱海

來到那些拍婚紗照的陌生新人的

旁邊

他會不會劃上一只鐵皮船

到西岸的山中訪友或干脆遠走他鄉(xiāng)

會不會把云南當作蜀州綿州梓州

閬州

把大理當作秦州夔州岳州潭州

把三塔當作慈恩寺塔當作飛仙閣

把電梯高樓當作兗州城樓黃鶴樓岳

陽樓萬花樓

把洱海當作浣花溪錦江岷江漢江長

江湘江

把蒼山當作鹿頭山當作劍門關當作

赤甲山當作瞿塘峽

會不會把最后這條四處漏風的鐵

皮船

當作人世的墳墓

杜甫來到大理國

（作者：河北豐潤人，著有當代詩人傳論三部曲《轉世的桃花——陳超評傳》《于堅論》《雷平陽詞

典》，以及專著、評論集、詩集、散文集等，譯注《笠翁對韻》，評注《唐詩三百首》。應邀參加希臘詩歌

節(jié)、劍橋大學徐志摩國際詩歌節(jié)、黑山共和國拉特科維奇國際詩歌之夜、青海湖國際詩歌節(jié)、澳門藝術節(jié)等）

高樓下四棵杏樹同時開滿了花

它們緊挨著一排分類垃圾桶

這時節(jié)就想起鄉(xiāng)下的那棵杏樹

那時我把一本《杜甫傳》放在枝杈上

仿佛老杜在清明又活了過來

孿生的杜甫傳

滿目白花眩目

父親一頓刀斧砍倒了杏樹

它的根系延伸蔓延得太快

撐開的枝干留給蔬菜的陰影

越來越厚

一棵死亡之樹

黑色枝頭那本薄涼的詩人

傳記

它們是塵世的孿生面孔

接近于一棵杏樹被砍倒時

天空落下來的茫茫大雪

一波又一波江水一陣又一陣秋風

孤舟從來都不能靜止

越是精瘦之人越被秋風敲打

黃白兩色的菊花

已在異地開過多次了

病頹之身被秋風吹拂成萬古

故國故地故園故人故事

都如卷席破了舊了碎了散了

老中醫(yī)的竹杖敲打病人的骨頭

松林間沙路如灰白蛇行

磷火明滅，蘭芽初生

空地的松針越積越厚

萬古琴上一波又一波真名士假名士

秋風回旋，江湖唯剩一片枯荷

蒼山不動，萬類一直在呼吸

一只白鷺的細腳輕輕劃過江面

秋風是一個動詞

“為我一揮手，如臨萬壑松?！?/p>

七根琴弦，十根手指，萬端音律

空山靜待綠綺琴

長風吹襲蜀僧與一二知音

大夢大覺，小悲小歡

像杜甫那樣向夏蟲語冰

像聾者向群山索要回響

像孤獨者尋求擁抱

像茹素者飲幾杯濁酒

十方三世，三千大千

說夢者暫借一隅聽風聽蟬聽苦水

聞琴聞鐘聞市井叫賣

夜半翻身，錯聽溪聲是雨聲

一次次風起星散

山中野地無需火燭

螢火最接近夜晚的啟示

剩山與舊人，故園和廢墟

只有大山披云立雪

八萬公頃大湖生死瞬間明滅

用肉身重塑山河者發(fā)明了卷軸

每一段人生可以折疊可以打開

肋骨壓縮成褶皺、線條與墨暈

紙上蒼山只容得下黑色與白色

古老水滴如宿墨如量子

明月如孤舟一次次輪回一次次荒廢

松針撲落如冷鐵如寒冰如執(zhí)念

人世黧黑的面孔被夸張的舉動刨得

雪亮

說夢者在重塑山河

71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 風雅詩韻

雨（外二首） 文／李? 平

可能的蘋果

半年辭

夏日盛大。擺脫花朵的梔子

依舊托舉著沉重的翠綠

每一片葉子，都指向七月

指向擠滿風暴的蒼穹

還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呢

在一場雨

與另一場雨之間

龜裂的土地敞開了記憶

一條河流走過春天

便拉長了相思

回首，是兩三杯淡酒之后的

事情

青春久遠

如心底沉淀的石塊

無法抵擋孤獨

無法在斟滿的酒杯里

再次蕩漾一些漣漪

時光清淺

當我想到蘋果

蘋果便出現(xiàn)在桌上

或者，一首正在誕生的詩中

它圓潤，飽滿，臉色緋紅

夏日喧囂的陽光

被壓制在果皮下

安靜地向甜蜜出發(fā)

蘋果，或者其他類似之物

總是向我們呈現(xiàn)最美好的一面

只有在背后

才可以看見被隱藏的潰爛

正從蘋果的內(nèi)核

一點點向外擴散

是從乘坐的云朵跳下來的

每一滴雨

都以擊穿巖石的姿勢

在風中墜毀

沒有什么需要訴說

與空氣摩擦出火焰的聲音

就是最后的聲音

樹木的抵擋

猶如一支喃喃低語的歌

千枝萬葉在搖曳

翠綠之盾

防御不了心的碎裂

一滴又一滴雨

帶著赴死的決絕

山頂上四濺的石塊

柔軟如淚

紛紛哭喊著駛過山崗

月下蘆花 （外一首 )

你的臉，支離破碎

誰在此刻想起昔日的愛情

誰就會被芬芳散盡的梔子花

擲向無法收割的秋天

晨霧，輕拂過父親的臉龐

遼闊的心海，藏著不為人知的航向

故鄉(xiāng)的輪廓，在模糊與清晰間游走

每一寸土地，都承載著無言的重量

蘆花輕舞，似是歲月的輕嘆

在空中織成一張網(wǎng)，捕撈過往

父親的眼神，穿過時空的縫隙

尋找那些遺落的，關于春天的諾言

深沉的夜幕，掩蓋不住內(nèi)心的光芒

每一顆星辰，都是他未曾說出的

夢想

故鄉(xiāng)的河流，倒映著天空的顏色

仿佛能看見，過往的模樣

蘆花紛飛，有的落了下來

父親的手，握緊了又松開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尋找著什么

或許是答案，或許只是片刻的寧靜

故鄉(xiāng)的風，帶著冬天的寒意

吹散了云煙，也吹醒了記憶

父親站在曠野

月色勾勒出他的身影

此時，星辰與塵埃交織

在平凡的日子里閃耀

北風的蕭瑟

讓荷塘里的蘆花

顯得單薄且輕盈

風霜或許已讓它

忘記了搖曳的弧度

但那刺骨的寒冷

只有月光懂得

懂得它的渺小

懂得它站立的純美

在月色里

蘆花是美麗的姑娘

它有著一箋心語

為你歌頌光陰的故事

那婀娜的身影

讓我明白

在山川、江河的遼闊里

會有一絲溫暖和美好

是我所錯過、所遺失的

月色下的蘆花啊

寒風里的蘆花啊

你有著平仄韻律的文雅

你有著讓靈魂皈依的力量

在你輕盈的身影里

月光為你書寫了

生命的獨白

父親站在曠野

文／曹立杰

2025 年 第 1 期 總 86 期

72The Culture Of Qiantang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