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澗水,夕陽,暮歸,將這些元素
組合起來,你一閉眼,便是鄉(xiāng)村。
有山有水的鄉(xiāng)村是玉中的黃龍,溫潤柔
和,一如沉淀的水,可人肌膚,舒人胸臆,
難怪有那么多的人隱匿其中,不思凡塵。
六月里,順陽河里的水也多起來。我開
著車,將山口石渣場卷起的土霧拋在身后,
一路深入老村以北三十多里的趙老峪。去的
時候帶著镢頭,挖了溝畔上的幾叢馬蓮,期
望在繁雜的日子里,能零距離地接觸到它的
柔韌。它是當年婆綁粽子的繩子,在開水里
煮過,更加結(jié)實,是扯不斷的那種草兒。我
驚異于它的柔弱細滑,更驚嘆于它的韌性,
是什么讓它如此堅韌?潮濕的環(huán)境?貧瘠的
土壤?抑或是由于長期地匍匐于灌木叢和大
樹下的生存狀況,才使它變得如此堅強?
眼前是一座土橋,相傳建于清朝道光五
年,夯土結(jié)實細密。橋的筋骨,是用山上結(jié)
實的“羊羊梢”編織的繩索做的,兩邊的橋
身上還殘留著露出的草繩頭。土橋下的水,
發(fā)出嘩嘩的聲音來,聚攏而瀉,在紋理清晰
的斷崖上沖下來,形成一個“跌哨”,便有潭
水集聚,清榮俊秀。盡管水的源頭,不是雨
水或泉水,而僅僅是上游幾個煤礦上排出的
污水,但經(jīng)過幾十里路的洗涮沉淀,仍然清
亮有加。只是水底的石頭,因為礬和堿的侵
蝕,變成紅色,但仍然帶給我一種安詳清靜
的感受。坐在水邊的石頭上,嘴里咀嚼著隨
手拈來的一棵不知名的草莖,我已沉浸在這
難得的寧靜中了。
四周有一股滲人的濕氣,清涼入骨,空
氣便如這汩汩流淌的水——是濾過的那種,
不含任何雜質(zhì)。忽然,有荊芥的香氣撲入口
鼻,抬眼望去,對面山坡上,一大片荊芥,
紫中泛紅的小花,在風中搖曳。小時候,我
在這條路上走過多次,割荊條編籠或筐子,
也去親戚家。夏日里,每每經(jīng)過此地,都聞
過她的香味。性平無毒,清香氣濃。村里的
先生老漢,常常采了荊芥的花穗子,架鍋熬
湯。偶感風寒或身起風疹者,喝了這湯藥,
發(fā)汗解表,去瘡祛寒。他已經(jīng)故去多年,這
里的荊芥,依然豐腴而恣意地生長著,只是
再也看不到身挎背簍,屈腰弓行的先生了。
路邊有一排排的蜂箱,沒有多少蜂,大
概都出勤了,這漫山遍野的草兒和零星的野
花,吸引了勤快的蜜蜂。一個形似衛(wèi)星天線
的太陽能鍋,架在路邊的矮草叢里,鋁壺里
的水,在夕陽下的余暉中,冒著絲絲熱氣,
不見人影。
在這幽曠寂靜的山溝里,我感到了從未
有過的放松和懈怠。耳邊聒噪的聲音完全消
失,沒有一絲酷熱和頹困,一種安放情感的
念頭油然而生。我想,以后的日子里,我會
常常來到這里。我需要安靜,也需要慰藉,
鄉(xiāng)村是沉淀的水
□ 王茂林
詩文禮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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