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酉水 YOUSHUI

人到中年，才喜歡上了茶。我去茶山行走，

遇見云霧，遇見茶，那是屬于我的寂靜時間，

是茶對我的饋贈。

茶山

????

秋日的陽光，從瓦藍(lán)天空落下來，鋪灑在

一壟一壟隆起的茶園里。鳥聲婉轉(zhuǎn)，是經(jīng)過山

里泉水清洗過的清脆，在草木蔥蘢的深山里蕩

漾開來。

云霧山，又名云棲茶山。我漫步在云霧山下，

望著陽光下鋪天蓋地的油綠，感覺那是一座山

的闊大肺葉，因為我分明看到了茶葉尖尖的輕

輕顫動，它在這個秋天里安靜呼吸。

茶園里的老周，是云霧山下的老茶農(nóng)，清

晨的露珠還在草叢中簌簌淌落，他便挎著茶簍

去采秋茶，拇指與食指翻飛間，一片片油亮的

茶葉落到了茶簍里。從山頂俯瞰，躬腰采茶的

老周如一只蠶匍匐于漫山茶園?！按翰杩?，夏

茶澀，要好喝，秋白露?！崩现芰私獠枞~的習(xí)

性，老天賜予山里的溫潤氣候，適宜茶葉種植，

那一片如大地母腹般隆起的茶壟，是與老周內(nèi)

心最接壤的地方。

一片茶葉的生長，有著云霧山的山水天光

浸潤，也有著老周目光里的沉沉凝視。

7 年前，老周種植的小茶園，被一家來山

里的茶廠收購，老板在村里流轉(zhuǎn)了上千畝土地

種上茶葉，茶廠收益可分紅給農(nóng)戶，像老周這

樣的茶農(nóng)，也成了茶場的員工。我問老周，你

以前自家種茶，跟給別人打工有啥區(qū)別？老周

微微一笑說，都是長在我們的山里，規(guī)模也大

多了，這事劃得算。

■ 李曉茶遇

原·散文茶遇 /李曉

50 酉水

YOUSHUI

2 年前，鎮(zhèn)里來了一個新書記，大

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也喜歡茶。女書記第一

次上茶山，老周就用山泉給她泡了一壺

明前茶，茶香裊裊，慢慢地香到了舌尖、

鼻腔、腦門乃至整個肺腑。女書記問他：

“周大哥，你對茶園有啥想法？”周大

哥抬頭，望了望云霧山頂說：“我們就

想把整個山里都種上茶，這茶啊，是我

們山里人的寶?！迸畷浐攘艘豢诓瑁?/p>

點點頭。而今，這漫山遍野的綠，從一

個山頭綿延到一個山頭。女書記后來又

上茶山，這一次是帶隊拍攝視頻向外推

介茶山，在鏡頭里，采茶的老周正唱著

山里民歌，一片片茶葉在他手中，以蝴

蝶漫舞的姿勢輕盈落入茶簍里。老周說，

市上 1 斤茶葉，要經(jīng)過采茶人一雙手大

約 52000 次的反復(fù)動作。云霧山的漫漫

茶香，吸引各路游人來到山里觀光旅游。

每逢這時，老周就給游客們?nèi)鐢?shù)家珍介

紹家鄉(xiāng)的茶。

云霧山頂，有一個地方叫將軍源，

山里的人，世世代代口口相傳，說是清

朝一個將軍征戰(zhàn)時路過此地歇息，將士

與戰(zhàn)馬在那里取水飲過。老周帶我上山

去看將軍源，剛下了一場母乳般的細(xì)雨，

一汪清凌凌山泉涌出后形成小池，松濤

陣陣，水光瀲滟。老周說，用這泉水泡

的茶湯，可以洗肺。山上一老翁，今年

93 歲了，而今每日飲酒品茶，鶴發(fā)童顏，

我們?nèi)グ菰L他時，談笑間，他聲若洪鐘，

元氣淋漓，真儼如山中神仙。

在一片茶壟之上，有一排崗哨一樣

林立的大槐樹，槐樹下，有著幾座土墳。

那里，是老周這些鄉(xiāng)民們的祖輩安息的

墳?zāi)梗嗍瘔酒?，苔痕斑斑，厚土覆蓋，

雜草瘋長。老周說，每到采茶時節(jié)，總

感覺茶香里還浮動著祖先的身影，他們

還在默默護(hù)佑著這一片茶山。每年春上

槐花開，粉嘟嘟地垂掛在枝葉間，與春

天的茶香在風(fēng)中交融，把這一座座山發(fā)

酵成名副其實的香山。老周的父親，生

前喜歡做槐花米飯，父親的生日正好在

春上，于是這些年，槐花香時，老周就

去樹上采槐花，他敏捷得像一頭豹子，

嗖嗖嗖飛身上樹，把采回的槐花用泉水

洗凈，拌上山里面粉，加鹽，上木桶甑

子里用柴火蒸，蒸熟后拌上熟油，撒上

蔥花或芫荽拌好，再斟滿一杯酒，泡上

一壺茶，恭恭敬敬端到父親墓前，嘴里

喃喃：“爸，吃槐花飯，喝酒，喝茶，

我們都好?！比缓笞揭慌杂^望，仿佛

云霧深處，父親真要從天而降，來到人

間吃飯、喝酒、品茶。

茶地開墾、茶苗培育、種植、施肥、

除草、采摘、曬青、搖青、炒青、揉捻、

烘干、挑揀、包裝、運輸，這是一片茶

葉的旅程。

一個人的旅程呢？

想起茶，就是想起故鄉(xiāng)。老周的侄

兒小周，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北京定居，而今

在山下小鎮(zhèn)老街上還留著幾間臨街老房

子。百年老街依溪蜿蜒而建，古杉高聳

下的居民小院錯落有致，檐滴宿雨，煙

火老街上的人家開窗見綠，推門聞香。

前年，滄桑古樸的老街經(jīng)過匠心整修，

凝固的時光得到蘇醒，古韻悠悠的氣

息與清新典雅的現(xiàn)代文明和諧交融。這

里，可以安放綿綿鄉(xiāng)愁。一年之中，小

周就要回來好幾趟，他對伯父說：“伯

啊，我在北京想老街，想茶山。”老周

常給侄兒快遞去老家的新茶，但小周

說，還是老家山泉泡出的茶才有那個味

兒，還是在老街老房子里默默獨坐或與

親人長輩喝茶，才有那個味兒。這是浸

潤到靈魂里的老家茶香。在老街山后，

還有一條荊棘叢生中的茶馬古道，當(dāng)

年，百里映山紅竄起的古道上，駝鈴聲

聲，小周的祖輩先人們，把山里茶葉運

51 酉水 YOUSHUI

到山外遠(yuǎn)方。

去年中秋，回到故鄉(xiāng)的小周，陪同伯

父在茶園里住了一夜。月華如水，老周與

小周坐在茶壟邊一塊青石上，老周開口問：

“侄兒，我一直就種茶、采茶，你覺得我

這樣過一輩子，值嗎？”小周抓住伯父的

手，語音發(fā)顫：“伯，謝謝您，等您今后

不采茶了，我接您去北京和我們一起住，

我來給您養(yǎng)老?！毙≈懿粫洠约旱?/p>

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是伯父靠種茶收入

供養(yǎng)他一直讀到了大學(xué)。月光披在叔侄倆

身上，仿佛添了一件薄衫，老周對小周說：

“侄兒啊，我還是在這里好，每天聞不到

茶味兒，我心里就發(fā)慌?！?/p>

在人輾轉(zhuǎn)的天地之間，時空里也有著

一個巨大茶盞的悠悠浸泡，裊繞著命運的

萬千氣象，蒸騰著人世的萬般滋味。在這

云霧山下的茶香呼吸中，彌漫著草木的芳

香，也飄散著時間的味道。

茶人

半空中的團(tuán)團(tuán)白云柔柔地垂下來，被

高高樹冠托起。我站在山頂一直往下望去，

一畦畦茶壟宛如大地鼓凸的母腹，一個匍

匐在茶園里的人，在濃黑的茶影里移動著，

恰似一條蠶。

這似一條蠶的人，是采茶人吳大哥，

他是老鎮(zhèn)上與茶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茶人。

采茶人吳大哥，拇指與食指靈巧捻動如蝴

蝶扇動，一片片油亮亮的茶葉，行云流水

般飄進(jìn)吳大哥胸前的茶簍里。

吳大哥采的這是秋茶，此時，茶山氣

候溫潤，鳥聲清脆，莽莽蒼蒼的森林與繚

繞云霧匯聚成群峰之上的浩大氣場，那隆

起的茶園，在秋天受孕于大地精氣，茶從

綠海的旋渦深處啟程，經(jīng)過采茶人制茶人

的手，氤氳在茶桌之上，與人間有緣人舉

杯相遇。

我認(rèn)識吳大哥那年，他人到中年，目

光清澈，骨相清奇。吳大哥 12 歲那年與

茶打交道，今年 69 歲，一輩子離不開的

是茶。早晨起來，用燒開的山泉水泡一壺

茶喝至中午，午后又泡一壺茶喝到入睡前，

一碗芳香茶水，灌溉一個人一天的肺腑。

而今年近古稀之年的吳大哥，眉眼慈祥，

面色紅潤，發(fā)絲黝黑。茶對茶人慷慨賦予，

茶是天地之間的精魂，茶讓人慈悲與寬容，

茶亦是時間的良藥，治愈著人生悲辛。

有一天，我去茶山，采茶的吳大哥走

過來，他指著奔突山堡間夾著山坳的山峰

對我說，你看，這茶山是不是也像一個巨

大茶盞，游蕩在山澗的云霧就是一杯熱茶

蒸騰的茶氣。我一眼望去，果然如是。

吳大哥居住的老鎮(zhèn)，呈長蛇狀蜿蜒在

一條溪水畔。老鎮(zhèn)后面荊棘叢林處，掩映

著一條茶馬古道，吳大哥的爺爺，就是那

古道上的遠(yuǎn)行人。在吳大哥小時候的記憶

里，騾背上馱滿了茶葉、谷物、核桃等山貨，

爺爺隨騾子沿著古道，風(fēng)餐露宿中走到山

外去，賣了山貨換回山里人需要的鹽巴、

桐油、布匹。吳大哥帶我去走過那條古道，

路上青石早被踩磨得光滑圓潤，包漿深深。

吳大哥突然彎腰，朝腳下古道深鞠一躬，

他說，他是給爺爺這樣行走在古道上的先

人們鞠躬致謝，感謝茶葉滋養(yǎng)著山里人的

生活。松濤陣陣，仿佛是茶山的先人們踏

云歸來的腳步聲。

云棲茶山，同樣賜予山民們美滋滋

的生活。吳大哥12歲開始種茶、采茶、制茶、

賣茶，18 歲時做了這里茶廠的領(lǐng)頭人。

吳大哥 21 歲那年，老鎮(zhèn)上來了一

個城里的女知青，他喊她阿蓉。阿蓉被分

配在吳大哥經(jīng)營的集體茶廠，他手把手地

教她種茶、采茶、制茶。一個月夜，月光

浸泡著茶山，吳大哥在鐵鍋里翻炒著茶青，

手工炒茶的“抖、帶、擠、甩、挺、拓、扣、

抓、壓、磨”十大手法，他全都精通。剛

原

·

散

文

茶

遇 /李曉

52 酉水

YOUSHUI

炒完茶，阿蓉便喚他出門：“吳大哥，現(xiàn)

在有一個回城名額，我不想回城了，就跟

你在茶山種茶采茶，好么？”吳大哥一聽，

慌了，連聲說，不行，不行的，你得回城，

進(jìn)城里的單位。吳大哥說完這話，突然覺

得自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他其實也舍

不得阿蓉離開茶山，在他心里，阿蓉是那

一粒初綻的茶芯，是唇齒之間多少次喃喃

呼喚的名字。離開茶山的那天下午，吳大

哥給阿蓉泡了最后一壺茶，茶場的人陪著，

他們慢慢地喝到了傍晚，然后，阿蓉坐著

茶場的拖拉機回城，拖拉機騰起一股濃煙，

消失在大山的拐彎處。回城后的阿蓉，進(jìn)

了當(dāng)時城里的貿(mào)易公司，后來作為公司高

層人員，與吳大哥經(jīng)營的茶場有了生意往

來。從此，這山里的茶，名聲大振。

去年秋天，老鎮(zhèn)后面山上，綿延的

團(tuán)團(tuán)蔟蔟映山紅似燃燒彩霞，把大山裝扮

得如熱烈喜慶的洞房。當(dāng)年山里的知青們

來老鎮(zhèn)聚會，外孫女陪著阿蓉也來了，她

望見了吳大哥，連連感嘆，吳大哥你還是

當(dāng)年那個模樣啊。阿蓉走時，吳大哥送了

她山茶。阿蓉攏攏白發(fā)說，謝謝，謝謝。

今年秋天，在茶園的亭子間，山色

澄凈，我和吳大哥喝茶，乳白鮮嫩天空如

小羊羔吮吸的汩汩母奶色，山下，是茶園

鋪天蓋地的油綠。清風(fēng)過處，茶香漫過心

田，漫過全身，讓人有羽化成仙的感覺。

與我和吳大哥同行的，是來茶廠 20

多年的一個叫吉安的后輩。吉安也來自茶

山，大學(xué)畢業(yè)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個城市后回

到了茶山，也做了一個地道的茶人。吉安

的祖輩，也是茶人。吉安告訴我，在異鄉(xiāng)

的夢里，茶山在呼喚他歸來。吉安不會忘

記，那年吳大哥把茶園接力棒交給他時留

下的鄭重囑托：“茶山，是上天恩賜給我

們的禮物，你得把它傳下去！”

吉安對我說，他要把這一片神奇的茶

葉，做成故土大地的封面。

茶味

細(xì)雨織成蠶絲一樣的雨簾，在離城

八十多公里外的一個深山，余哥與山中老

嫗村婦們正頭戴斗笠采茶。

余哥在山上種茶，茶山的面積是三千

畝，綿延山峰茶香漫漫。我在空中纜車上

俯瞰過余哥的茶山，綠海漣漪，半空中的

團(tuán)團(tuán)白云也柔柔垂下來，如飲茶香后的微

醺飄然。

余哥說，你來山上吧，我請你喝最

新的銀針茶。想起去年初夏，正是我人生

困頓時分，去余哥那里喝了一天山泉泡的

茶，肺葉如纖長茶葉，緩緩舒展，一顆蒙

塵的心，得到了茶的滋養(yǎng)。茶是天地之間

的精魂，茶讓人慈悲與寬容。

人到中年以后，我喜歡上了飲茶。

這是一種人生江湖的更替。想起早年和你

喝酒的人，多得可以一卡車一卡車的魚貫

而來。而今與你喝茶的人，是騎毛驢而來，

在山道上慢慢悠悠地走。山道上，有密密

匝匝的茶樹，清風(fēng)過處，茶樹漫出來的香

氣，會把一個人恣意生長的許多欲望過濾

清洗了一層又一層。說一個人有了羽化如

仙的飄渺之感，大約就是肺腑中貫通了這

種山野地氣后的泰然處之。

一個人在年少時喝茶，就好比在生

命的早春喝茶，似乎有一點做作的成分。

到了中年再喝茶，或許才品得出茶的好味

道，遇見了茶的魂。這一片能看見植物血

管的細(xì)小茶葉，它也經(jīng)歷了天光之下風(fēng)霜

雷電的洗禮。你看一片茶葉，在杯子里浸

泡，婀娜多姿地浮散開來，想起一個人，

把自己緩緩地、徹底地打開，生命之中的

沉香，由此徐徐浮現(xiàn)。淡定，說的就是一

個人品茶時的狀態(tài)吧。年少莽撞的時光里，

你會看到一個人咕咚咕咚喝下茶水，喉結(jié)

滾動，目光如電如炬。到了中年，一個人

身體里散發(fā)出的氣場，與漫山茶香輕輕碰

53 酉水 YOUSHUI

上了頭，是自然的愉悅的相逢。在茶香里，

人淡如菊，顯現(xiàn)出一個人的清癯神態(tài)清奇

骨相。

在我中年的季節(jié)，我想找古代的幾個

人喝茶。比如唐朝的“茶圣”陸羽，這個

仙風(fēng)道骨的名字，他寫有一部《茶經(jīng)》。

陸羽二十七歲那年，便隱居江南，撰《茶

經(jīng)》三卷，成為世界上第一部茶葉專著，

開啟了一個茶的時代。陸羽也熟悉茶樹育

種、栽培和加工技術(shù)，唐朝好多有名望的

人都跟他一起品過茶。談詩論道，品茗說

茶，陸羽的一生，就像那浮回慢旋的茶葉，

在唐朝的茶山上，結(jié)下了茶香般的善果。

我想與他喝茶，是想與一個茶葉般素凈清

雅的人士，在茶香的氤氳里，白云一樣舒

展自己的生命。

還有蘇東坡，他被貶為黃州團(tuán)練副使

時，朋友王安石已到垂垂暮年，因為實施

“變法”，身心憔悴，體內(nèi)痰火郁結(jié)。太

醫(yī)給王安石開了一個方子，說是用陽羨（今

江蘇宜興）的茶，以長江瞿塘峽中段的水

來煎烹，才能消除痰火。于是他修書一封

拜托蘇東坡，在長江瞿塘峽打一甕水捎來。

后來，蘇東坡果然守信，過三峽時在湍急

的江里打了一甕水親自給王安石送去，王

安石居然品出了不是瞿塘峽的水，是下游

巫峽的江水，他說：“上峽味濃，下峽味淡，

中峽濃淡之間也。”原來蘇東坡在船上一

路迷戀江峽風(fēng)光，到了下游才想起此事，

濤急浪涌又不便返回，趕快在巫峽打了水。

這兩個一生喜茶之人，穿越迢迢關(guān)山，送

上一甕江水泡茶，這份友誼，而今上哪一

座仙山哪一條河流去尋覓。

山色空蒙中浮想起一些茶葉的名字，

一個人就被那些蔥蘢葳蕤的茶樹環(huán)繞：井

岡青翠、卷鄉(xiāng)蘭花、洞庭碧螺春、武夷大

紅袍、云南普洱、西湖龍井……這些云霧

飄渺冰清玉潔的茶葉產(chǎn)地，讓你的內(nèi)心，

如水中裊裊浮開的茶葉，帶著一種暗香，

云卷云舒，打開故國大地的一幅幅山水畫

卷。

朋友二毛，三十七歲那年頭發(fā)就掉光

了，他靠推著一輛人力板車賣臭豆腐與茶

葉蛋為生。二毛的茶葉蛋，就是用他老家

山上的茶葉加山泉水煮熟的。夫唱婦隨，

二毛與嬌小的妻子有時一同挎一竹籃回鄉(xiāng)

采茶，手指上下翻飛，茶葉一片片飄到了

籃中，從茶樹中伸腰抬頭一望，乳白鮮嫩

天空如小羊羔吮吸的汩汩母奶色。二毛說，

他們的茶籃里，裝著的是一籃老家的山水。

特別是這中年季節(jié)里的茶，在縷縷茶

香滲透和涓滴灌溉之中，涌動著對滄桑時

間和生命的綿綿敬意。在城市的燈影里沉

靜下來，浮想起茶在山中搖曳，宛如一個

人站在植物中央，有了山水的氣節(jié)，有了

云水的蒼茫，也蒸騰著人世的萬般滋味。

原

·

散

文

茶

遇 /李曉

54 酉水

YOUSHUI

裂石轟雷水勢雄，浪花千丈觸晴空。

輕舟未敢沿流去，人鬼魚龍一瞥中。

這首題為《龔灘》的詩，是酉陽第 25

任土司冉天育早年詩作。當(dāng)日，晴空萬里，

旌旗獵獵，少年將軍冉天育手撫劍柄，站

在鐵圍城（馬鞍城）上檢閱所部。遠(yuǎn)方，

黔山如屏，腳下，烏江轟鳴，冉天育嗖地

一聲拔出長劍，厲聲長吼：“奉調(diào)平亂——

殺敵報國——”城下官兵齊聲發(fā)出山呼海

嘯的回應(yīng)，鼓角齊鳴中各旗營兵依次啟程。

這是未及弱冠的土司庶子冉天育第三

次率部出征，此次作戰(zhàn)任務(wù)是收復(fù)永寧土

司奢崇明占據(jù)的遵義軍民府。

◎少年將軍從軍行

冉天育（1604 ∽ 1644），字大生，

酉陽第二十世土司冉躍龍庶氏子，生母白

再香。他“幼習(xí)儒，精翰墨，有謀略，補

司學(xué)選貢?！?/p>

萬 歷 四 十 六 年（1618） 四 月， 努 爾

哈赤發(fā)布“八大恨”宣示反明，明廷調(diào)集

11 萬大軍圍剿后金，酉陽土兵 4000 人、

石砫（柱）白桿兵 3000 人、浙江戚家軍

3000 人奉調(diào)援遼。酉陽宣撫使（從四品）

冉躍龍因病奏請由其庶子冉天允（胤）及

冉天育：男兒死國當(dāng)生還 ■ 鐵笛

55 酉水 YOUSHUI

冉文光等統(tǒng)師出征，冉天育和母親白再香

也在隨征之列。白再香生于萬歷戊子年

（1588），她 15 歲出嫁，次年生子。由

此推算，冉天育最有可能出生在 1604 年，

援遼時年僅 15 歲。

前方戰(zhàn)事吃緊，酉陽土兵萬里馳援，

晝夜疾行，背著戰(zhàn)報的驛卒不時迎面飛馳

而過。天剛拂曉，冉天育縱馬走出山海關(guān)，

一首詩從其口中朗聲吟出——

長城臨海復(fù)依山，萬馬蕭蕭曉度關(guān)。

警報頻聞休細(xì)問，男兒死國當(dāng)生還。

未待各路援軍集結(jié)到位，明軍主力已

在“薩爾滸之戰(zhàn)”中慘敗。后期趕到的酉

陽土兵在奉集與后金鐵騎遭遇，初戰(zhàn)告捷，

再戰(zhàn)獲勝，解除了奉集之圍，此后駐防虎

皮、黃山達(dá)三年之久。天啟元年（1621）

三月，在救援沈陽的“渾河血戰(zhàn)”中，

白桿兵和戚家軍全軍覆沒，酉陽土兵陣亡

1000 余人，主將冉見龍戰(zhàn)死。之后，在遼

陽保衛(wèi)戰(zhàn)中，冉文煥、冉人龍、白再連、

白再浩等 700 余官兵力戰(zhàn)身死。故《明熹

宗實錄》如此載曰：“兵部尚書張鶴鳴言‘渾

河血戰(zhàn)，殺奴數(shù)千，皆石砫、酉陽二司土

兵之力。’”

日慘風(fēng)更號，千軍血一刀。

黃沙平地起，白骨比山高。

國帥生為戳，男兒死亦豪。

裹尸無馬革，薄奠只村醪。

援遼以失敗告終，酉陽土兵奉旨班師，

經(jīng)過渾河時，大家擺祭品，燃香燭，酹酒

河畔，招喚親人和同伴的亡魂回家。冉天

育感傷萬分，寫下了這首祭奠陣亡官兵的

詩，字里行間除了對陣亡將士的哀悼，還

表現(xiàn)著少年將軍冉天育視死如歸的英雄氣

概和矢志報國的壯志豪情。（《從征遼左

經(jīng)陣亡將士處舉杯酹之》）援遼之役，冉

躍龍因功擢升宣慰使（從三品），冉天育

蔭封游擊將軍。

從遼東返回酉陽，將士們身上的傷瘡

尚未痊愈，永寧土司奢崇明借出兵援遼之

機，發(fā)動叛亂，占據(jù)重慶、瀘州、遵義等地，

圍攻成都。天啟二年（1622），酉陽土兵

再次奉調(diào)出征，與石砫、平茶土司兵及官

軍一道收復(fù)重慶，這是少年將軍冉天育第

二次從軍。天啟三年（1623），白再香率

冉天允、冉天育等人自龔灘誓師出發(fā)收復(fù)

遵義，活捉了奢崇明妻子安氏及其妹奢彥

輝。

◎酉陽填詞第一人

酉陽古為《禹貢》梁荊二州接壤之域，

春秋為巴楚兩國交界之地，秦屬黔中郡，

漢為酉陽縣地……五代后，為當(dāng)?shù)厥献逅?/p>

據(jù)……清雍正十三年（1735）“改土歸流”

前，一直延續(xù)“漢不入峒，土不出境”的

規(guī)定，酉陽近乎蠻荒之地，經(jīng)濟(jì)文化十分

落后。

“撫之以安靜，諭之以道理。”明朝

建立后，為撫定西南各土司，朱元璋下詔

宣慰、宣撫、安撫等土官俱設(shè)儒學(xué)。洪武

二十八年（1395），又詔令“云南、四川

邊夷土官皆設(shè)儒學(xué)，選其子孫弟侄俊秀者

以教之。”這使得土司及其族裔子弟和土

民有了接受漢文化教育的機會。

永樂年間，酉陽宣撫使冉興邦大興武

功，整治邊亂，向東打敗后溪彭氏土酋、

向西北擊敗何氏土酋、向北打敗散毛司，

與周邊各縣司劃定疆界。朝廷以其治邊有

功，議敘加官進(jìn)爵。然而，冉興邦推掉了

加官進(jìn)爵的恩遇，趁機向朝廷奏請在酉陽

設(shè)立儒學(xué)并得到許可，設(shè)教授一員，頒學(xué)

印一顆，仍同漢府州縣科舉并歲貢，開啟

了土司族裔子弟及土民入學(xué)讀書、如例科

舉之路。冉興邦知道欲世守其疆，世襲其

原·散文冉天育：男兒死國當(dāng)生還 /鐵笛

56 酉水

YOUSHUI

爵，讓領(lǐng)地長治久安，使家族繁榮昌盛，

靠武功，更需文治。永樂三年（1405），

他便將三子冉瑄送到南京貢院讀書。在其

執(zhí)政期間，又延請包括避難官員陳忠在內(nèi)

的諸多漢文化學(xué)者留住酉陽，大興漢學(xué)。

這一舉措，比同時期云南木府土司早 100

年，較相鄰的湖廣永順土司早 130 年，這

使得地處深山僻壤中的少數(shù)民族，有了接

觸漢文化的機會，造就了一批又一批飽學(xué)

之士，酉陽的文化教育由此較周邊更為興

盛。

自幼受到漢文化滋潤和熏陶的冉天育

文武雙全，有膽有識。在目前所知的各種

詩詞選本中，他是酉陽有史以來第一個倚

聲填詞的人。今存詞 8 首，其《點絳唇·春

懷》云：

頻眺蓉樓，望斷江山音信杳。花妍卉

巧，只恐朱顏老。人在天涯，許多歸夢繞。

春光好，祖鞭應(yīng)早，莫使迷芳草！

冉天育的詞作，失卻了早年的豪情壯

志，多為傷春悲秋之作，實則與他當(dāng)時的

境遇相關(guān)。

◎力挽狂瀾穩(wěn)大局

明熹宗天啟五年（1625），酉陽宣慰

使冉躍龍去世，嫡長子冉天麒（麟）年僅

9 歲，而其生母舒氏又先一年病卒，酉司

軍政大權(quán)由冉躍龍庶夫人白再香掌控。冉

天麒有兄弟 7 人，庶長兄冉天允天啟年間

曾代父統(tǒng)師援遼，因功歷任小河游擊、清

浪參將、龍安總鎮(zhèn)；庶兄冉天育多次隨軍

從征，戰(zhàn)功卓著，官居游擊將軍。但是，

白再香大公無私，謹(jǐn)遵承襲之制，即不廢

嫡立庶，更不廢幼立長，帶著冉天育調(diào)和

舍把等土官，穩(wěn)定大局，扶持年幼的冉天

麒承襲土司之位。

但是，冉天麒長大后，“性猜忌，好

偏信”。白再香去世后，冉天育告退不問

軍政，整日和文朋詩友吟詩作對，填詞譜

曲。

由于冉天麒的偏私、暴戾，酉司屬眾

逐漸人心離散，加上冉天允時常想奪位，

冉天麒更是疑神疑鬼。崇禎九年（1636），

冉天允假傳圣旨，列數(shù)冉天麒暴虐之罪，

欲取而代之，但全司官兵皆知是詐，不配

合，也不響應(yīng)。冉天允派心腹猛將楊某領(lǐng)

兵攻打司城，冉天麒出逃，冉天育急令把

總向臣方率部出擊，斬殺了亂軍主將，其

余的人都潰散逃離了。冉天育平定叛亂后，

恭迎冉天麒復(fù)職，自己卻退居私宅，也不

居功自傲。

崇禎十四年（1641），朝廷下旨調(diào)酉

司土兵征剿流寇，實則是去夔萬阻擊張獻(xiàn)

忠的農(nóng)民起義軍。發(fā)兵之后，冉天麒卻不

給糧餉，因而引起土兵嘩變。晚上，冉天

麒再次從司衙后門出走，在途中被冉良光

弒殺，時年 26 歲。

由于冉天麒無子，同年三月初一，酉

司官兵擁立冉天育襲任宣慰使職。他在《繼

位文告（誓書）》中說：“……凡麒弟所

行一切虐政……盡與尅除?！琅c爾舍

把等，同享太平之?！崩^位后，冉天

育踐行誓言，以六弟冉天德握兵于上際里，

彈壓湖廣散毛司；以七弟冉天澤握兵于俊

倍里，穩(wěn)住平茶、邑梅諸長官司。在土司

任上，他約已愛民，豁達(dá)無忌，民心悅服，

境內(nèi)安定。

然而，此時的大明王朝已是國無寧日，

瀕臨土崩瓦解，李自成的農(nóng)民起義軍于崇

禎十七年（1644）三月攻陷北京，明毅宗

朱由檢在煤山自盡，明朝滅亡。消息傳到

酉陽，冉天育扼腕嘆息，不久憂郁而死。

57 酉水 YOUSHUI

◎詹詹之言家國情

現(xiàn)存酉陽土司詩歌中，冉天育是存詩

最多、格調(diào)最高的一位，他抒寫山川景物、

軍旅生活、朋友唱和，以五七言絕句和律

詩為主。明末貴州思南知府謝國楩（字圣

植）在冉天育詩集《詹詹言集》中序云：“酉

宣慰玉岑爵君樹幟吟壇，奪標(biāo)講席……暇

日乃手一編示予曰：‘此予先君爵主詩集，

子其為我序而梓之……’詩全集凡若干首，

近體為多。讀之知本名諸生，投筆從戎，

遠(yuǎn)經(jīng)遼左，其后師還，泛東海，觀濤于廣陵，

溯大江而上。蓋矛頭盾鼻之艱危，馬背船

唇之況瘁，撫事懷人之感慨，傷今吊古之

凄涼，不知凡幾，而一一發(fā)之于詩?！?/p>

他的山川景物詩氣韻空靈、情景交融，

或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情，或以古喻今，

充溢著對大好河山的摯愛之情。他寫今黔

江區(qū)阿蓬江鎮(zhèn)（兩河口）神龜峽的《門栓峽》

一詩云：

黔酉分隅相對雄，山門關(guān)鎖兩提封。

巉崖插壁渾無地，剩有洪流一線通。

碧津橋在古酉城中心，雄偉壯觀，連

接?xùn)|西兩街。冉天育在《碧津橋客窗醉后》

寫道：

碧水通津近繞城，長橋倒影一弓撐。

莫將駟馬高車志，輸與當(dāng)年馬長卿。

他少年從征，壯志凌云，渴望建功立

業(yè)，不惜馬革裹尸，在冉天育現(xiàn)存的 40

首詩詞中，有不下 10 首與奉調(diào)援遼有關(guān)。

其《出征感懷二首》云：

提封遠(yuǎn)覽壯懷開，赳赳貔貅擁將臺。

胸次雖無韓范略，肯教仇葛犯邊來？

雄邊千里暮煙開，仗節(jié)重登上將臺。

曾是先人題詠處，編頭兒女誦詩來。

與同僚交往，與朋友相聚，即便是唱

和應(yīng)酬之作，冉天育的詩作飽含真情，不

落俗套。他與薊州衛(wèi)指揮使（正三品）陳

梅泉在遼東戰(zhàn)場上并肩殺敵，結(jié)下深厚情

誼，常有書信往來，其唱和之詩更是豪情

萬丈。其《酬薊州陳梅泉指揮來韻襄共事

遼左二首》云：

回憶從征遼海間，兩人共命各生還。

論功試解君衣看，不是刀瘢即箭瘢。

三載交情酒一杯，吟箋忽向畫堂開。

天邊云樹重翹首，猶憶憑戈待旦來。

謝國楩在序中評價冉天育的詩說：“故

其詩有雄杰之氣，有淡遠(yuǎn)之音，有飄忽之

神，有蒼莽之致……顧其集，顏曰詹詹言。

詹詹者，小言也。以是詩而猶言小，孰能

為之大哉……楩欲易‘詹詹’者為‘炎炎’，

以庶幾于名與集之相稱也爾?！?/p>

誠如謝國楩所云，冉天育的詩集謙稱

“小言”，實則“宏大”，篇什中延續(xù)的

是中華文脈，流淌的是家國情懷。

原

·

散

文冉天育：男兒死國當(dāng)生還 /鐵笛

58 酉水

YOUSHUI

我生長在金佛山邊的一個小山村。小

時候，每當(dāng)藍(lán)天白云、陽光普照的天氣，

眼眸深處的懸崖絕壁泛著金光，一派輝煌，

我就知道，那是大人們常常念叨的金佛山。

從很小的時候起，金佛山便成了我心中的

神往，其間，不知多少次同一方向的仰望

變成了夢中定格不變的身影。

為什么稱為金佛山，而不叫其他山，

我不知道自己思考過、查找過、詢問過多

少次。僅僅是因為陽光照耀壁泛金光嗎？

我想不完全是。

帶著這個問題，我初上金佛山，再上

金佛山，重上金佛山，數(shù)十年間，已有 N 次，

這個 N 是 3 位數(shù)。

按理說，我已經(jīng)很熟悉金佛山了，沒

想到，熟悉之中依然有陌生。因為金佛山

與珠穆朗瑪、瑪雅文明、古埃及金字塔同

處于神秘北緯 30 度附近，有喀斯特世界自

然遺產(chǎn)、生物多樣性、佛教文化三大不同

凡響之處。金佛山總面積 1300 平方公里，

其中風(fēng)景名勝區(qū)規(guī)劃面積 441 平方公里，

核心景區(qū)方圓 66 平方公里，立體氣候明顯，

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云遮霧罩影響

視線，有礙觀瞻；景點多而分散，且猶抱

琵琶半遮面；春夏秋冬，景致差別大到一

言難盡。

所以，金佛山的全貌，總難一覽無余，

金佛山的精華，總難一次領(lǐng)略，遠(yuǎn)方來的

賓客乘興而來，卻難免遺憾而歸。因為對

于為什么叫金佛山，金佛山的金在哪里，

金佛山的金佛在哪里，人們沒有找到答案。

不同的賓客，有著不同的遺憾。我沒

夢游金佛山

■ 劉先暢

料到，那些遺憾在一個春季，遺留在眼里，

交織在心中，蝶變在夢境。

在一個很難得的夢中，金佛山景區(qū)工

作人員送給我一根金拐杖，又稱金拐棍，

也稱金佛杖，還稱金佛棒。我說，既然出

自金佛山，又用于金佛山，就叫金佛棒吧。

這根金佛棒不是一般的多功能登山杖，雖

然有別于孫悟空手中的那根金箍棒，但金

佛棒也有神力，有魔力，且看它帶我事遂

心愿，游遍巴蜀名山金佛山。

無論從北坡、西坡，還是南坡、東坡

上金佛山，又或是 178 環(huán)金佛山趣駕暢游，

一抖金佛棒，我就騰空而起，滿眼青綠，

一覽無余；轉(zhuǎn)眼上了山，避開了九曲十八彎，

免除了舟車勞頓的苦楚。原來金佛山那么

近，上山那么方便。

上山之后，去金龜朝陽，不走回頭路；

行凌空棧道，不上坡下坎。雖然沒有看到

金子，也沒有看到金佛，但是步行時間不多，

步行路程不長，腳酸腿軟之時，一拄金佛棒，

眨眼之間，我就飛越到了下一個景點。比

隨時乘坐來來往往的擺渡車還方便，無論

景點怎么分散，我也能輕松抵達(dá)，乘興觀賞。

可貴的是，難得一見的植物活化石銀

杉、春天盛開的喬木杜鵑花、秋天出土的

方竹筍、高高大大的古樹茶，還有年輪巨

高的銀杏皇后，這金山植物五絕，我能親

眼所見。看見南川區(qū)花杜鵑開遍城鄉(xiāng)滿目

花艷，看見方竹筍變成四季方竹宴讓人們

大快朵頤，看見古樹茶變成千年金山紅紅

遍海內(nèi)外，并且看得真切，看得仔細(xì)，看

出它們絕在何處，明白他們何以為絕。

59 酉水 YOUSHUI

多謝那根金佛棒！

那根金佛棒，動力超群，法力無邊，

能帶我上天入地，穿越時空，看未曾所見，

聽未曾所聞。

上天，可平視作為世界自然遺產(chǎn)的金

佛山桌山，可目睹巨型睡佛橫亙金佛山巔，

可俯瞰金佛山的宏大與浩瀚，可眺望抗蒙

不敗之城龍巖城，可近看裊裊娜娜的龍巖

飛瀑，可掠影碧綠澄澈的金山湖如天空之

鏡。那金山仙氣濃，金山仙女美，金山仙

草長，金佛山上雪里紅，金佛山上云瀑壯，

各美其美，美得醉人。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流金渡口黃金流》，

發(fā)表在《公民導(dǎo)刊》雜志上。文章介紹了

金佛山上有金佛，金佛就在金佛山。金佛

山上流金渡，流金渡口黃金流。龍巖飛瀑

俗名風(fēng)流瀑布、馬尿水，就是傳說中的流

金渡，流金渡下有一條黃金溝。有人曾在

流金渡和黃金溝淘到金子。還傳很多人四

處尋找流金渡，很多人常年淘金未果。傳

得更神奇的是，說遇人不善，遇人不淑，

流金渡只流水，不流金。而正是因為有金子，

金佛山就被簡稱為金山，在金佛山下還設(shè)

立了金山鎮(zhèn)。如今，金佛棒帶我環(huán)游金佛

山，雖然沒有看到金子，也沒有看到金佛，

但是我鳥瞰到龍巖飛瀑、金山湖……閃耀

著粼粼金光。

入地，可進(jìn)入亞洲海拔最高的高山溶

洞，親眼環(huán)視位于北坡的金山首絕古佛洞。

古佛洞空曠靈異，宏大遠(yuǎn)闊，高深莫測，

蔚為壯觀。不進(jìn)古佛洞，白上金佛山。古

佛洞可容納十萬人，著實令人震撼和驚奇，

雙眼難見全貌，文字難以描述，畫筆難以

寫實，照相機、攝影機確實難以記錄。有

人說：金山首絕古佛洞，天下奇絕人未識。

電子設(shè)備表不絕，身臨其境絕盡知。游覽

古佛洞，可聆聽金山佛國的佛語與禪音，

可耳聞目睹視聽設(shè)備呈現(xiàn)的金山植物園，

金山動物園，金山藥物園，絕景奇觀虛實

結(jié)合，讓賓客人心亙古，流連忘返。洞中

的高端電影院，或 IMAX，或杜比音效，

或中國巨幕，讓人身臨其境，震撼動容，

意猶未盡，喜之不禁。那杜鵑花開、方竹

拔節(jié)的聲音，那白頰黑葉猴、紅腹角雉的

身影，那風(fēng)與水、人與山的奏鳴，那宏與

微、深與淺的交替，那日出與夕照、星空

與大地的疊印，讓人迷戀，讓人沉浸。雖

然古佛洞中也沒有金子，也沒有發(fā)現(xiàn)金佛，

但是處處流光溢彩，泛著智慧之光。

之后，不走回頭路，依線往前行，行

至古佛洞北洞口，看山川錦繡，三泉爭奇，

聽和風(fēng)物語，聞奇聲異韻，再乘坐電梯直

達(dá)金佛山頂，環(huán)顧四周，體會“會當(dāng)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或看綠水如鏡，青山如黛，

或看日暈照頭頂，彩虹掛天穹。

一聲“走”，金佛棒聞令而動，帶我

進(jìn)入西坡的金佛洞，依線而行，只見一排

排熬硝遺址赫然在目，曾支撐世界最大的

地下兵工廠。我原以為古人們熬硝熬出了

火藥、火蒺藜，曾有效抵御了蒙軍的多次

進(jìn)攻，還以為熬出了金子，有識之士用金

子在洞中鑄塑了一尊金佛?？墒牵瑢ひ捯?，

最終不見金子，也不見金佛，我悵然若失。

我心有不甘，眼望金佛棒。金佛棒似乎明

白我的心意，呲的一聲轉(zhuǎn)動起來，帶我鉆

進(jìn)了南坡的觀音洞。含有碳酸氫鈣的連續(xù)

水滴，經(jīng)過千萬年的連續(xù)滴落，在溶洞大

廳造就了一座形似神似的巨型觀音像，觀

音洞因此而得名。我游遍觀音洞，還是不

見金子，也不見金佛。

游完金佛山，再反復(fù)思忖，我還是覺得，

金代表智，佛代表善，山代表仁，金佛山

就是智善仁。我曾沾沾自喜，興高采烈地

以此為主題，創(chuàng)作了電影劇本《金佛山》，

發(fā)表在南川區(qū)文聯(lián)的《金佛山》文藝雜志上，

還得到中共重慶市委宣傳部的資助。

金佛棒見狀發(fā)話：且慢！去金佛寺看

看。

金佛寺香火興旺，游人如織。在一高

大寶殿內(nèi)，供奉著一尊大型翡翠彌勒佛像。

翡翠佛像高 12 米，寬 8 米，厚 6 米，重約

300 噸。經(jīng)專家科學(xué)論證，一致認(rèn)為價值

人民幣 333 億元，被譽為世界之最。

出得翡翠佛殿，走進(jìn)另一高大寶殿，

只見山峰之上，端坐著一尊用 10 噸純金鑄

塑的金佛閃閃發(fā)光，和顏悅色，慈眉善目，

原

·

散

文夢游金佛山 /劉先暢

60 酉水

YOUSHUI

笑看絡(luò)繹不絕的善男信女。不論在什么方

位仰望，金佛一律笑待信眾，仿佛在說，

雖為純金所塑，價值連城，可別覬覦我，

我乃驚世珍品，智善仁化身。傾耳細(xì)聽，

感覺金佛在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眾

善奉行，諸惡莫作；你所有的善惡，我都

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三年五載后，會以

另一種方式償還給你；這是定律，信不信

由你！

原來，之所以叫金佛寺，是因為有金子，

有金佛。之所以叫金佛山，也是因為有金子，

有金佛。

誠謝金佛棒！

那根金佛棒助我又上金佛山，見到了

金子，也見到了金佛，讓我嘆為觀止，打

卡更多，收獲更豐。日月光之下沒有更多

新鮮事，倒是金佛棒讓我覺得金佛山歷久

彌新。

金佛棒可伸可縮，如手機又似錄音筆，

可隨身攜帶，它助實景集中呈現(xiàn)，令人注目，

引人入勝，助人行走在綠水青山間，共享

于金山銀山上。

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賓客們?nèi)巳耸?/p>

持一根金佛棒，慕名前往金佛山。

有了金佛棒的加持，無論春夏秋冬，

風(fēng)霜雨雪，還是白天黑夜，薄云濃霧，金

佛山都有景可觀，有勝可攬，賓客們風(fēng)雨

無阻，云霧無礙，頂風(fēng)冒雨，穿云破霧，

以眼目下為起點，穿越時間，去過去，看

金佛山的前世今生，去未來，看金佛山的

錦繡前程；以金佛山為起點，穿越空間，

去近水樓臺，去天涯海角，去天上，去深

空探險，去地下，去深海探秘。

賓客們和我一樣，切身感受到冷與熱

都合時宜，動與靜都合心意，視與聽都合

節(jié)律，時與空都合情理，目睹了金佛山的

全貌與精華，感知到了金子與金佛的存在，

篤信了金佛山的美名。

國家風(fēng)景名勝區(qū)、國家級自然保護(hù)區(qū)、

國家森林公園、國家自然遺產(chǎn)、國家地質(zhì)

公園、全國科普教育基地、全國文明風(fēng)景

旅游區(qū)、國家 5A 級旅游景區(qū)、世界自然遺

產(chǎn)，這些金字招牌不一定記得住、記得準(zhǔn)、

記得全，但是，多項桂冠加身，含金量非

同一般，金佛山的觀賞性、參與性、趣味

性、沉浸式、打卡式，令人神往，讓人迷戀。

金佛山的內(nèi)在魅力，得到恰到好處的呈現(xiàn)；

金佛山的獨有特質(zhì)，屬于此起彼伏的新鮮，

總是契合賓客們的好奇心與求知欲。金佛

山作為佛教圣地與自然勝景的完美融合，

包羅萬象的生態(tài)奇觀，等待著賓客們的發(fā)

現(xiàn)與領(lǐng)略。

所有的旅行，花了時間，付了精力，

加上出了經(jīng)費，都應(yīng)該游有所得，行有所

值。不然，期望多失望大，付出多獲得少，

就會被詬病，被謾罵，被唾棄，這是旅行

亙古不變的真諦。

人生在世，應(yīng)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即使不求達(dá)人濟(jì)世，心中有大愛，治國平

天下，也應(yīng)該修身齊家，心善品正，無愧

于心。游歷古佛洞，讓心靈寧靜；登頂金

佛山，讓心靈釋放；拜謁金佛寺，讓心靈

舒展。對于金佛山，賓客們乘興而來，滿

意而歸，期望多收獲大，直呼到此一游，

稱心如意！因印象深刻，好評如潮，口口

相傳，傳之久遠(yuǎn)，致許多賓客呼朋喚友一

而再，再而三，多游金佛山，次次有收獲。

金佛山匯集了天地精華，蘊藏著宇宙

核心，成為賓客們一生必去之地。賓客們

身入其境，耳聞目睹，總是證實自己的發(fā)

現(xiàn)契合內(nèi)心的想象，自己的向往變成內(nèi)心

的確信。

我時常站在金佛山下南川城的城際線

或天際線上，遠(yuǎn)望金佛山泛著金光的懸崖

絕壁，感覺手中真有一根金佛棒，又將帶

我夢游金佛山。

這或許緣于我是金佛山人，更愛金佛

山，崇尚智善仁。

稀奇古怪一夢，權(quán)當(dāng)笑料一則，不值

一提，不足掛齒?？梢暈楹詠y語，或者

醉話一篇，付諸一笑，一笑置之。

61 酉水 YOUSHUI

老街的老房子，多半是當(dāng)年土改時將地主

土豪的大房子充公后重新分配給古鎮(zhèn)上的百姓

居住，僧多粥少，所以常常是一幢不大的樓房，

樓上住著一家，樓下住著另一家。樓上的住戶

若要出門，需得下樓穿過樓下的堂屋，而樓下

那家的堂屋，其實不過是一個公共通道而已。

我家和桃英姐家，便是如此。我們住樓上，

她家住樓下。

因我們兩家都是外鄉(xiāng)人，彼此憐憫體恤，

是以相處得非常融洽。桃英姐的父親和我母親

同姓，便認(rèn)了兄妹，我叫他做舅舅，逢年過節(jié)時，

哪家若是做了好吃的，都會互相贈送。記得過

年時，舅舅常常會做他們家鄉(xiāng)的一種糕點：一

個長方形小木盒子做模具，盒子里面是三個圓

形模子，每個模子上雕刻梅花或者桃花。舅舅

把白白的糯米粉加溫水揉成團(tuán)以后，放進(jìn)木盒

子里，拍緊壓實，倒出來就成了圓形的糯米糕，

糕上花朵栩栩如生，舅舅將圖案染上顏色，紅

的花綠的葉，再上蒸籠蒸熟。糕的味道已不復(fù)

記得，但顏色形狀之精巧，是我家那普通糍粑

不能比的。舅舅說這叫印拓糕，他會做上很多，

蒸熟后用竹籃盛好，差桃英姐送上樓來，母親

收下后，又回贈了一些糍粑放進(jìn)竹籃，桃英姐

再提回去。

桃英姐大我十二歲。

舅舅并不是只有桃英姐一個女兒，他的妻

子已病逝多年，大女兒出嫁在鎮(zhèn)上，兒子也在

遠(yuǎn)方工作，家里就只剩下他們父女倆了。

除了供我家進(jìn)出的堂屋用來兼做廚房外，

還有兩個小房間就是舅舅和桃英姐的臥室。舅

舅住后面，桃英姐住臨街的一間。每次路過堂屋，

看到虛掩的門里，如豆的油燈下，舅舅斜倚在

小木床上，鼻梁上支著破老花鏡，手里拿著一

■ 楊小紅 后溪：老街往事 原·散文后溪：老街往事 /楊小紅

62 酉水

YOUSHUI

本厚厚的書，一根手指蘸了口水，指腹翻

動書頁，一邊搖頭晃腦地大聲吟唱朗誦，

似是陶醉其中。趁舅舅不在時好奇溜進(jìn)屋，

看見書的封面上寫著《紅樓夢》三個字，

書頁黃黃舊舊，紙張極薄，聞下去，霉味

嗆入肺里，滿紙繁體字，對幼時的我來說，

猶如天書。

七歲的時候，我家那張一米五的木床，

已經(jīng)容不下我們一家五口了，由于我家沒

有多余的房間，桃英姐就接我下樓和她一

起睡。

幼年的我，對桃英姐有著一種天然的

親近和依賴。我哭鬧耍賴的時候，只有桃

英姐能夠哄好我，我的小辮只讓桃英姐給

我梳，我頭上的虱子只讓桃英姐一個人翻

找。當(dāng)桃英姐站在樓下的樓梯口，微笑著

朝我招手：

“姑娘，姑娘！”

我屁顛屁顛就下樓了。

“姑娘”是桃英姐對我的專屬昵稱，

她不像別的大人那樣叫我“紅紅妹”，別

人叫我“姑娘”我也不會理睬，不僅不理睬，

我還會鼓起嘴巴生氣。當(dāng)然不是真的生氣，

不過是借機向桃英姐表達(dá)她在我心中那種

神圣而不可撼動的地位罷了。

天一擦黑，我就和桃英姐黏在一起了。

她帶我到鎮(zhèn)上的文化站看舞蹈排演。八十

年代的文化站，是年輕人的聚集之地，一

群朝氣蓬勃的青年男女，在學(xué)校一間教室

里，打著節(jié)拍，唱時下流行的歌曲，也唱

土家山歌。教室外的禮堂，桃英姐的幾個

小姐妹在排練舞蹈，我們坐在臺下，屏神

靜氣，看她們表演。

隨著兩聲清脆的“喲嗬”號子，臺上

出來兩對穿著土家族服裝的男女，手里握

著木槳，作劃船狀，歌聲從臺上右側(cè)響起：

酉水河啰喂

寬又長啰喂

夫妻打漁

河灘上啰喂

阿哥撒網(wǎng)妹掌艄

歡哥笑語迎太陽

迎太陽啰喂

……

劃船的男女一邊對視微笑，一邊隨著

歌聲做出情景動作來。歌聲清越高亢，深

情婉轉(zhuǎn)。唱歌的女孩就是桃英姐的好友，

也是我們鎮(zhèn)上最有名的金嗓子。她站在舞

臺右側(cè)，手里握著長長的有線話筒，像《大

眾電影》里的明星一樣，楚楚動人，并落

落大方。

桃英姐是羞澀內(nèi)秀的姑娘，不善歌

舞，但這并不妨礙她的心向往之，能歌善

舞也許是每個女孩子心中的一個夢想。她

用雙臂把我攏在身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臺

上，眼神猶如暗夜里的星辰。她那兩條烏

黑的長辮子垂到胸前，發(fā)梢拂得我的面頰

又酥又癢，在悠揚的歌聲中，在桃英姐溫

暖的懷里，我竟沉沉睡了過去。

桃英姐把我搖醒的時候，排演已經(jīng)結(jié)

束。我的腿麻了，似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腳面

上奔走，桃英姐把我背在背上，和她的小

姐妹們一路回家。石板街上，腳步聲踢踢

踏踏，半個月亮掛在路邊的梧桐樹尖兒上，

像一小瓣黃色橘子。

舞臺上唱歌的姐姐和我一起在桃英姐

家里睡。桃英姐家經(jīng)常有一些女孩子過來

借宿。說是借宿，不過是幾個閨蜜借此湊

一塊兒說些體己話。偶爾來了兩三個，窩

在小床上，咕咕噥噥，嘻嘻哈哈，說街上

流行的紅裙子喇叭褲，說誰誰誰出嫁的時

候縫了幾床新鋪蓋，說某些隱秘的少女心

事。她們偶爾也逗逗我，故意大聲叫我“姑

娘”，我就撅起嘴來，假裝生氣。唱歌的

姐姐會教我唱電影里的插曲：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華。

錚錚硬骨綻花開，

瀝瀝鮮血染紅它

……

姐姐唱的歌曲太好聽，她輕輕哼唱，

溪流一樣輕柔又舒緩，我在這樣的歌聲中

63 酉水 YOUSHUI

進(jìn)入甜美的夢鄉(xiāng)。

唱歌的姐姐并不是天天來，有時候會

來一個胖胖的姑娘。胖姑娘有多胖呢？一

張肉乎乎的包子臉，她笑起來的時候，那

雙細(xì)細(xì)的眼睛瞇得只剩了一條縫兒。當(dāng)她

圓滾滾的身子壓上小床時，小床會不堪重

負(fù)地發(fā)出吱呀聲，半夜里，我和桃英姐常

常被她擠得恨不能變成兩張餅貼到床里邊

的板壁上。胖姑娘非常爽朗，經(jīng)常講一些

笑話給我聽，常常是笑話還沒講完，她已

經(jīng)花枝亂顫了，笑得連小床隨同她身上的

肉一塊抖動起來。

來桃英姐這里借宿的閨蜜中有一個

名叫虹的姐姐，她是里面最出眾的女孩

子。她不僅晚上過來，有時候白天也過來，

手里邊總是帶著借給桃英姐看的雜志和

書籍。她趴在床上，兩只小腿向上曲起，

一只手托著下巴，一邊偏著頭翻看雜志。

當(dāng)她偶爾抬起頭來，目光如夢似幻地望過

來，我發(fā)現(xiàn)她長得非常好看，她那新鮮

的膚色，純凈而專注的神情，那偶爾從

耳邊滑下來的一縷栗色發(fā)絲……以我當(dāng)

時的年歲，無法用詞匯形容一個青年女

子的美，但她的美卻又真實地震動著我，

使我對自己充滿自卑，又充滿希冀，她使

我空蕩的頭腦驟然滿當(dāng)起來，使我發(fā)現(xiàn)原

來我也是一個女孩子，使我決意要像她那

樣美好地成長起來。

我注意著她的一言一行，也時刻盼望

她每天過桃英姐這里來。她留著齊肩短發(fā)，

像電影《紅衣少女》中女主角的發(fā)型，她

身材高挑，經(jīng)常穿運動裝，聽說她的籃球

打得非常好，參加過很多次區(qū)里和縣里舉

辦的運動會，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桃英姐的小房間

里時，旁邊所有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唯

有她是一道璀璨的光。桃英姐喜歡上看書

讀報，也是受了虹的影響熏陶。我記得她

帶過來的雜志除了《大眾電影》，還有《知

音》、《鵑花》、《讀者文摘》等，我那

時候已上學(xué)，認(rèn)識很多字，或許我的文學(xué)

啟蒙便來自于虹。她也教我唱歌，多是外

國民歌，印象最深的是那首《紅河谷》：

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

我們將懷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陽更明亮

照耀在我們心上

……

她的聲音寬厚，如大河一樣緩緩鋪開。

我跟著她唱，亦步亦趨，內(nèi)心心馳神往。

后來當(dāng)我聽說“女神”這個詞的時候，腦

海里一下就出現(xiàn)了虹的姣好面容，是的，

虹就是我童年的女神。長大以后仔細(xì)分析

了當(dāng)時對于桃英姐和虹的這兩種不同的感

情和愛意：如果說，桃英姐是我在童年里

可以棲息依靠的溫暖港灣，那么虹一定是

我在港灣的天空里看到過的一道彩虹，光

彩奪目，卻又遙不可及。

有很長一段時間虹沒有過桃英姐這邊

來借宿，她帶過來的那幾本《鵑花》，我

翻來覆去都看了好幾遍了，她還是沒有像

往常一樣，盈盈冉冉穿過堂屋，從房間門

口探出頭來，文雅地微微一笑：“我來了

呀！”

桃英姐說虹戀愛了。

虹的戀愛對象是古鎮(zhèn)里的青年才俊，

身材高大，長相帥氣，尤其打得一手好籃

球，他與她如果牽手站在一起，男才女貌，

金童玉女，絕對是鎮(zhèn)上一道絕美的風(fēng)景線。

桃英姐說，他倆的感情很好，應(yīng)該很快就

會談婚論嫁了。我心下還是有些失落的，

為著今后不能再與虹同床而眠，她的那些

外國民歌也將不再唱與我聽。但同時又為

了虹的戀愛而欣喜，她值得收獲最完美的

愛情，擁有最甜蜜的生活，就像我最喜愛

的日本影星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一樣。

可是不久后，虹死了。

我有時候想：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

定是老天也嫉妒她的完美，而將她從人間

帶走了。

當(dāng)從桃英姐口中得知這個噩耗時，我

的腦袋“嗡”的響了一聲，幾乎以為自己

聽錯了。桃英姐噙著眼淚告訴我：是區(qū)里

原

·

散

文后溪：老街往事 /楊小紅

64 酉水

YOUSHUI

舉辦的一場籃球賽，虹作為女籃主力參賽。

在食堂里就餐時，食物中毒了，因搶救不

及時，虹脫水而亡。

我那時還小，但我已經(jīng)知道死亡意味

著什么，死亡是永遠(yuǎn)的訣別啊！

這樁食物中毒事故的具體原因和始

末，作為小孩子的我，并不十分清楚。但

是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運送虹的靈車到達(dá)

古鎮(zhèn)時，鎮(zhèn)上所有的大人小孩，全都簇?fù)?/p>

在靈車旁，一步一步，緩緩移向虹的家。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淚水，所有人都心懷

悲慟，惋惜著一個年輕生命的突然離去。

桃英姐緊緊攥住我的手，淚水遍布她的臉

頰，她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我的肌肉里，可我

感覺不到痛。我們看見虹被人們從靈車上

抬了下來，她手臂軟軟地垂下來，神情安

詳，似乎只是因為疲倦而沉沉睡去。

我長到八歲，第一次嘗到死別之痛。

我后來很長一段時間精神恍惚，我

一直覺得，虹應(yīng)該是沒有死，她只是昏睡

過去而已，而當(dāng)時落后的醫(yī)療條件，是否

忽略了她的假死狀態(tài)呢？要是她并沒有死

去，而被埋進(jìn)那冰冷的黃土中，在那無邊

的黑暗里，她該經(jīng)歷怎樣的絕望掙扎？

有著如此幼稚想法的不僅僅只有我一

個，虹的男友，那個即將與虹步入婚姻殿

堂的男孩子，他不相信虹的離去，他在虹

的墳頭上不停地挖掘，直至雙手鮮血淋漓，

他痛苦嘶吼：

“她沒有死??！我們說好了白頭偕老

的??！”

那幾本還未歸還的《鵑花》雜志，桃

英姐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放到我們枕頭下，

我們心照不宣，盼望虹能入我們的夢來。

夢里面，虹依然文雅地微笑，她用手打著

拍子，輕輕唱起那首《紅河谷》：

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

我們將懷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陽更明亮

照耀在我們心上

……

一轉(zhuǎn)眼我就上四年級了。舞臺上唱歌

的那位姐姐已嫁給青梅竹馬的戀人，愛笑

的胖姑娘經(jīng)人介紹嫁到了省城，來借宿的

姐姐們都各自有了新的小家新的生活，前

來提親的媒婆踏破了舅舅家的門檻。虹的

墳頭上，早已青草盈盈。

有一天放學(xué)回來，還未進(jìn)得堂屋，遠(yuǎn)

遠(yuǎn)飄過來蒜苔臘肉的香味，舅舅已經(jīng)開始

在牛角灶上忙乎著做夜飯了。灶門邊燒火

的，除了桃英姐，還有一個笑容靦腆的小

伙子，他們并排坐著。灶塘里的火燒得旺，

映得桃英姐的臉頰緋紅，像極了三月里盛

開的桃花。

我知道，我已經(jīng)開始失去我的桃英姐

了。

桃英姐的對象也是個好小伙子，勤勞、

樸實、善良。桃英姐在第二年冬天把自己

嫁出去了。婆家也在老街上，不遠(yuǎn)，方便

照顧年邁的舅舅。出嫁的時候，桃英姐從

枕頭下取出那幾本《鵑花》雜志，鄭重地

放到嫁奩里。

我已經(jīng)大了，有了自己的房間，有了

自己的少女心事，也有了自己的小姐妹。

她們常常到我這里借宿。我們親密無間，

我們抵足而眠，我們常常為了一個少年別

有深意的笑容而猜測討論大半夜。

當(dāng)然，我也會和她們說說我的童年，

也會向她們唱起當(dāng)年虹教我的那首《紅河

谷》：

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

我們將懷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陽更明亮

照耀在我們心上

……

她們笑我：這是哪一年的歌呀？都老

掉牙了呢！

65 酉水 YOUSHUI

從黑水磨石坳向花田前行，公路沿天山堡

大蓋半山斜下坡腳，再轉(zhuǎn)西順河往里一公里便

進(jìn)入茶香村。

站在木瓜樹坪前寬闊平整的油路上，對面

長干嶺，背后瓦廠堡，茶梯成帶成行，從坡腳

鋪向山頂，泛著春綠，吐著芳香，伸展著或濃

或淡的嫩芽，展示著蓬勃生機。右上，緊挨著

大院子白墻青瓦小村落的園圃、土地，簇簇茶

林茶樹圍拱著嫩黃嫩綠的菜苗、胡豆、豌豆，

一臺臺層疊往上，競相吐蕊，躍上嶺崗，涂抺

著春色，展示著茶香一隅。再前行，進(jìn)入馬家

溝、大山坡、生基嶺、三臺壩，再轉(zhuǎn)到大田坎、

蜂背巖、白果樹、大坡，半山以上，陽光充足、

土肥水美的山上，一帶帶茶林沿山向上，繡滿

山崗，一簇簇茶樹點綴田邊地角，飄來茶香。

于是，這個村也因為茶園茶山多而取名了茶香。

■ 張超 愛上茶香村的三個理由

■ 茶園一隅

原·散文愛上茶香村的三個理由 /張超

66 酉水

YOUSHUI

茶香村原隸屬花園鄉(xiāng)，鄉(xiāng)政府就在大

壩田和茶香村接壤處，2001 年拆區(qū)并鄉(xiāng)后

劃入花田鄉(xiāng)。2003 年村組建制調(diào)整，原

茶香、大壩田兩村和吳家坪村 4、5、6 三

個組合并為現(xiàn)在的茶香村，全村 11 個組，

1678 人，村域東至天山堡大蓋與黑水鎮(zhèn)馬

鹿村為鄰，西靠蒼蒲大蓋與雙泉鄉(xiāng)周坪村

相連，南接本鄉(xiāng)中心村，北攘本鄉(xiāng)張家村，

轄八岔九嶺兩面蓋，面積約 16 平方公里，

有田 3789 畝，土 4356 畝，林地 8765 畝，

有半山半水嶺崗林之稱。

茶香村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起便是原

花園鄉(xiāng)的政治中心、經(jīng)濟(jì)中心、發(fā)展重心。

村組有成片成嶺的茶山，農(nóng)戶有房前屋后

和園地的茶園，茶產(chǎn)業(yè)成為集體和農(nóng)戶的

重要收入來源，賣到供銷社，也賣到花田、

蒼嶺、雙泉、黑水、兩河等集市，還作為

饋贈佳品送給尊貴的客人，在十里八鄉(xiāng)有

很高的知名度、美譽度，成為茶香響亮的

品牌和名片。

說起茶香村的種茶歷史，茶香人很自

豪。相傳，清朝中期茶香人就開始種茶，

向氏族人還從種茶喝茶中悟出茶的內(nèi)涵，

把先苦后甜、余香綿綿作為處事興家之道，

勤儉創(chuàng)業(yè)、耕讀傳家、文武并重、詩書育

人，出了文武秀才，有了武舉人，有了“秀

才有一桌”的美譽，造就了七溝三岔、遠(yuǎn)

至關(guān)巖洞的土地產(chǎn)業(yè)，蓄積了稻谷籮籮從

自家門口擺到縣衙的財富，建起了條石壘

筑上下三層臺基的走馬轉(zhuǎn)角樓向府宅院。

更通過建學(xué)校、傳文化、重禮儀、興道義、

睦鄰里、和鄉(xiāng)梓，滋養(yǎng)了木瓜樹坪翰墨書

香，聳起了大院子稻谷糧倉，培育了白果

樹“頂子”閃亮，創(chuàng)造了大壩田的河清稻

黃……，讓茶香村茶香稻香書香香氣馥郁、

人興業(yè)興財興處處興旺。

茶香水稻也是具有傳統(tǒng)優(yōu)勢和厚重基

礎(chǔ)的產(chǎn)業(yè)。茶香村田多田好，光照充足，

產(chǎn)量高、質(zhì)量優(yōu)。有遠(yuǎn)近聞名、地肥水活、

田坎一鋤泥、盛產(chǎn) 6000 斤的印盒田，有

年產(chǎn)大幾千斤的黃絲田、巖腳大田、尖角

田、牛角田、馬道田、四方丘、大田坎大

田等等；有水源好、土質(zhì)優(yōu)、旱澇保收的

巖山溝、后山溝、咸井溝、三臺壩、曬谷

坪、小溝、大溝等幾溝幾岔的數(shù)千畝良田。

其中當(dāng)屬堡順坡的米質(zhì)最好，成梯成臺，

有機質(zhì)多，陽光好、溫差大，所產(chǎn)的米圓

潤飽滿、玉潔芳香、香甜不膩，糯柔清爽；

更有那春天漫山透谷如明鏡、夏至山上山

下似碧翠、秋來金浪翻涌稻花香、冬臨色

彩繽紛如水墨的勝景，以及良好生態(tài)植被

所滋育的高濃度負(fù)氧離子，無論吃住行、

游購娛，或是商養(yǎng)學(xué)、閑情奇，足以令人

流連忘返，暢享茶香、愛上茶香。

入得農(nóng)家，主人自產(chǎn)的青菜、白菜、

甜菜、蘿卜，山野采摘的側(cè)耳根、芹菜，

佐以石磨豆腐、熟飼料臘肉、瘦肉、排骨、

回鍋肉，自家養(yǎng)殖的螃蟹、土雞，摻雜著

土產(chǎn)的漿海椒、姜、蔥、蒜，再加土法腌

制的老壇酸菜、灌海椒、泥巴皮蛋、煎炸

土豆片、花生米等等，極勾人食欲。葷素

搭配、濃淡相宜，雅燕飛觴、箸不能停，

那唇齒芳香的口感、清爽美妙的味覺，不

知不覺讓人酒足飯飽、精力倍增。

近年來，茶香村扎實推進(jìn)鞏固拓展脫

貧攻堅成果同鄉(xiāng)村振興有效銜接，河道改

造、堡坎漿砌已過大半，村道改擴為 6 米

寬的瀝青油路，連通了山山嶺嶺，伸入蓋

上菖蒲大草原景區(qū)，各組產(chǎn)業(yè)道路迂回循

環(huán)，方便著生活生產(chǎn)；綠茶、油茶、優(yōu)質(zhì)稻、

蝦蟹米幾大產(chǎn)業(yè)加速推進(jìn)，生態(tài)稻田養(yǎng)殖、

溫泉度假區(qū)開發(fā)高檔次起步；村民們意氣

風(fēng)發(fā)、斗志昂揚，感黨恩、聽黨話、跟黨

走，正圍繞“生態(tài)、鄉(xiāng)村、文旅”三張牌，

奮力打造山青水秀美麗之地、鄉(xiāng)村振興示

范之地和知名旅游新勝地。未來的茶香村，

水更清、山更綠、產(chǎn)業(yè)更豪壯。未來的茶

香人，必將過上更加幸福、更加富裕、更

加和諧美好的生活。

67 酉水 YOUSHUI

向晨曦致以最早的軍禮（組詩）/ 王老莽

諾爾蓋（組詩）/ 曾 蒙

陽光撒入草叢（組詩）/ 袁志新

去鄉(xiāng)野（組詩）/ 活 馬

68 酉水

YOUSHUI

◎老指導(dǎo)員

我們把指導(dǎo)員叫老指導(dǎo)員，

不是因為他老了，

盡管他確實已經(jīng)老了。

他上臺發(fā)言，往那兒一站，

我們就感覺有了主心骨。

他抬手一個軍禮，

把我們心里的光榮，

一下子就都抬起來了。

他說到有的戰(zhàn)友沒來，

可能是因為經(jīng)濟(jì)上的原因。

說到這兒，他哽咽了，

雙肩顫抖。我的雙肩，

也跟著顫抖起來，好像是

被他的顫抖拽住了雙肩

使勁地?fù)u晃。他忍了好一陣，

才把后面一句話說完，

他說，但我仍然把他們，

當(dāng)成我的好戰(zhàn)友，

我的好兄弟！

◎護(hù)身符

母親，把兩張拾圓的人民幣，

當(dāng)成護(hù)身符，用針線縫在

我的新軍裝最貼心的位置，

像縫在中國的首都北京。

■ 王老莽 向晨曦致以最早的軍禮（組詩）

69 酉水 YOUSHUI

胸前的大紅花像剛施過鉀肥，

光榮地笑著。

李雙江含混的歌聲，

在高音喇叭里循環(huán)播放：

“假若我在戰(zhàn)斗中光榮犧牲，

山茶花會陪伴著媽媽”

母親的手指，微顫，

捋我胸前的紙花。又摸了摸

剛縫進(jìn)我上衣內(nèi)袋的紙幣，

像摸了摸避邪的護(hù)身符。

生怕風(fēng)一吹 ,

它就變成一朵山茶花。

◎郵票

我從熱氣蒸騰的澡池

一躍而起，奔向那一套

嶄新的軍裝。班長

揪住我的耳朵，查驗，

喝一聲：洗干凈

才配穿上這身軍裝。

我重回澡池，反復(fù)搓洗，

直到把班長的眼神

洗得窗明幾凈，

才一絲不掛通過了

他的安檢。我小心翼翼

穿上軍裝，站在他的跟前，

立正、敬禮！班長的微笑，

像一枚格證，貼在

我的處子之身上。新軍裝

就像一個新綠色信封。

現(xiàn)在，他在我的肩膀上，

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像正式給信封貼上郵票。

他要親手把我，

寄給我的祖國！

◎老排長馮忠澤

我的老排長叫馮忠澤，

我是他招的兵，

也是他帶的兵。

新訓(xùn)三個月，

他一直是我的排長。

他在訓(xùn)練場上訓(xùn)人，

從來不會盯著你的眼睛，

而像是在訓(xùn)別人。

這讓他在我的心里有一種

有別于別人的親切感。

我還記得在我換新軍裝前，

他去我家里作過一次家訪，

和我的父親說過我的前程。

雖然這只是一次例行公事，

但我依然把這件事情看得很重，

以至于四十多年來，

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

◎戰(zhàn)友潘家勇

下連隊時我倆一個排

后來我去場部當(dāng)通信員，

他去場部當(dāng)了衛(wèi)生員。

他去四川峨眉山集訓(xùn)，

我模仿他的筆跡，

給他妹妹回信，

說我戰(zhàn)友小王很不錯，

然后就與那個美麗的少女通信，

雖然最終陰謀沒有得逞，

但我一直以為他并不知道。

多年多年的以后，

他給我打電話，

我問你誰呀？

他說我是潘家勇啊。

本·詩歌向晨曦致以最早的軍禮（組詩） /王老莽

70 酉水

YOUSHUI

我說哪個潘家勇啊？

他說就是你冒充我，給我妹妹

寫信的那個潘家勇啊。

◎大校邢文芳

這個從十六連走出去的戰(zhàn)士，

叫邢文芳，官至大校。

他的發(fā)言走心，讓人動容。

合影的時候，

老連長使勁拉他坐中間的位置。

他努力掙脫，說

我不能亂了輩分。

在十六連，我永遠(yuǎn)是一個兵！

這句話，讓我們倆，

直接進(jìn)入擁抱程序。

直接把酒杯

高高舉過頭頂！

◎陜西戰(zhàn)友王金棟

農(nóng)場場部戰(zhàn)友群，

群主叫王金棟，

乍一眼看成了王金標(biāo)，

紅色娘子軍里的叛徒。

見面時，

他把一個蘋果塞我手里

說陜西銅川的，

我家樹上摘的。

歡迎宴上，

輪到他發(fā)言，

他拿著話筒半響沒出聲，

只見眼淚撲簌簌流。

他一哭，

滿桌的人都哭了。

副指導(dǎo)員把話筒收回來

交給了下一位。

這是我一生中聽到的，

最催人淚下的一次發(fā)言。

◎同鄉(xiāng)戰(zhàn)友萬久長

酒過三巡，

進(jìn)入才藝展示。

萬久長依然用口琴

獨奏《喜洋洋》

表達(dá)了我的心情。

我也用口琴，

吹奏了一曲《再見了大別山》，

迎得長時間的

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為了表現(xiàn)我的謙遜與大度，

我說久長比我吹得好。

雖然從歷史的角度來看

我算是他的師傅。

即使他現(xiàn)在比我會吹，

也只能說明他的口活好，

而我的設(shè)備比他的好。

◎農(nóng)場還在啊

潘家勇打電話說

聚會的時間定了，

9 月 16 日，在信陽。

我問為何不是在息縣？

他說農(nóng)場已經(jīng)不在了。

71 酉水 YOUSHUI

我說：農(nóng)場在??！

農(nóng)場在??！

在孫廟，也叫路口。

從不到孫廟鄉(xiāng)一公里的路口

右拐進(jìn)去就是。

那時候，我們給家里寫信，

留的地址是 88614 部隊，

我更牛，留的是 88614 部隊司令部

司令部其實就是農(nóng)場場部。

我是場部通信員，

每天騎自行車去縣城的郵局

把報紙信件和電報取回來。

每當(dāng)我回來，

總會有那么多張殷切的臉

朝著我笑，那時候，

家書抵萬金啊！

農(nóng)場在??！

在廣袤的田野里。

一望無際的稻香，

一望無際的炊煙，

和那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我們在農(nóng)場田野里

漫無邊際地走，

月光下，我們走了很久，

我把她送回到有炊煙的小院。

我在學(xué)雷鋒日記里

記下了這件事。

后來我們又見過幾次，

在田野里，我走過去，

在田野里漫無邊際地走。

我把她送回有炊煙的家。

后來，我沒再寫日記，

后來，我沒再見過她。

◎二等兵楊老幺

九千塊墓碑，

是九千將士守住的陣地！

百家姓，是墓碑上

彈痕累累的槍傷。

一個姓氏，一種血型，

凝固成一個民族的 DNA。

二等兵楊老幺

墓碑旁那朵玫瑰花，

是羞澀的軍銜

蹭出的一滴臍血。

我看見他抬起右臂，

向晨曦致以最早的軍禮！

他以楷體的姿勢，

站在中彈的位置。

七十年紋絲不動

江山紋絲不動！

本·詩歌向晨曦致以最早的軍禮（組詩） /王老莽

72 酉水

YOUSHUI

◎走廊

你走過殘荷旁的樣子

是那么冷酷，

我沒有看見你在走廊里

的身影，

屋檐低垂，藤蔓互相不說話。

光線從縫隙中間漏了下來，

蜘蛛網(wǎng)搖晃，

這樣的傾訴，我沒有聽清任何一句。

即使這樣

我也有說不出的擔(dān)心和焦慮。

草叢中的蛐蛐叫個不停，

樹枝中間的鳥兒飛來飛去

互相爭吵。

我從沒有理解的流水

將不再流動，

橋下的石頭除卻了青苔，

那是怎樣的簡單和繁復(fù)。

竹林被春風(fēng)驅(qū)趕，

更近的石階，往往能容納

更多的落葉和枯枝。

附近的落英灑滿一地，

延伸出更幽暗的角落。

我找到了世界的盡頭，那墻壁

一直關(guān)閉了接受天籟的功能，

獨自承受各種寂寞與孤獨。

■ 曾蒙

諾爾蓋（組詩）

73 酉水 YOUSHUI

◎諾爾蓋

在諾爾蓋，草原的視野可以容納更多的

蒼鷹和牛羊，還有棕色的馬

如此的俊美，而且低沉。

惟一的色彩就是遼闊、蔚藍(lán)和美。

那些沾染了美德的碎碎的野花

低頭下去，就是一種無法彌補的缺失。

風(fēng)來的也很及時，

一抬頭，更多的蒙古包站起了

沒有更多的解釋。

夜色也跟了過來，

草原的邊界就是夜色閃爍的

星辰，如此靚麗和青春。

地下的水，

冰涼而且圓潤，

烤羊肉的味道和炊煙

在飄散。

那站在星際的人

并不懂得寒冷。那從后面照射過來的

燈光，并不定能照亮更多的重影，

飛舞的蚊蠅展示了那么多的翅膀。

在諾爾蓋，

夜色能把遠(yuǎn)方和盡頭點燃，

從天而降的溫暖

和熱情，將再次升騰，

沒有了城市與村莊，蒼穹化為一滴水珠

在帳篷外獨自彌漫和消散。

◎色彩

你賦予西昌以現(xiàn)代意義的美

和相思病。

物以類聚，你往返于愛情與典故中

如此自然。

你也熟悉西昌的月

邛海的波瀾與水鳥，只有風(fēng)吹來

你將展示絕對的健康與滿足，

沒有任何理由。

我也知道螺髻山的雪，有著更深的

邏輯推演，

成為數(shù)學(xué)上的難題，

可你能充分解答，并成為了相對論的好學(xué)

生，

恰恰能配合這樣好的天氣

和好的心情。

西昌教會我接受，和排斥，

也教會了你賜予給我的真理，

沒有向下的動力學(xué)

也沒有我一直沒有弄懂的微積分。

我所理解的真實和誠懇，

我所理解的幸福與善良，

全都寫進(jìn)了你的眼睛。

如此富有飽滿度，

如此的滄桑，

你讓我沒有了夜晚，你讓我色盲

我走過的高速路

一直是綠燈閃爍，我深厚的色彩

一直就是滿天的星辰

在你的眼里卓越地燃燒。

我靠近，我開口，我說出

西昌的過去和未來，就是我的現(xiàn)在，

我在時間的過程中

閱讀你的永恒與短暫。

◎背景

那是怎樣的斜坡怎樣的故事情節(jié)，

在婉約的水聲里

不斷重復(fù)，不斷翻新。

我洗心革面的歷程

會教育山的威嚴(yán)與自信，

這是何等燦爛的星辰，

何等的自尊與誠信。

山中的風(fēng)不會等待更大的漩渦

與空氣流，

本·詩歌諾爾蓋（組詩） /曾蒙

74 酉水

YOUSHUI

那螺旋槳的聲音將重疊

并與遠(yuǎn)方的回音形成對稱。

石頭與石頭

山林與山林，再一次匯聚成了

動態(tài)，

跟隨而來的藍(lán)天

將反嚼昨夜的溫情。

不會有更大的心愿，一而再地

光顧

其他的小區(qū)，那無畏的眼神

延伸出更多的犧牲。

我會一直站在山頂，

我會一直容納明亮的閃電

和雷聲，

將自己歸還給最樸素的背景。

◎承諾

你每一次推開門，都是如此淡定，

門后的風(fēng)景被拉進(jìn)了

另外的生活。

你是如此熟悉門縫中的美

與重量，

輕盈得如同傳統(tǒng)和道德，

不再寫進(jìn)教科書。

樹林在大風(fēng)中刮落了多少花蕊

和枯枝敗葉，

風(fēng)從不說出，樹林也保持沉默。

走廊一再向后退縮，

明月覆蓋了清風(fēng)，

你每一次走來的時候，

都是如此親切

與溫柔。

如此一來，有多少不能說出的理由

就有多少無法言傳的承諾。

在看不見夜色的街區(qū)，

我能提醒自己的就是天上的黑暗

進(jìn)而進(jìn)入到眼前的黑暗，

生動而且努力，

無需另外的家庭與勞累。

◎重要

你跟風(fēng)一樣重要，

即使陽光得不到妥協(xié)，那黃花風(fēng)鈴

也能散落一地。

太陽是這里的象征，

邛海能證明，你走路的樣子

如此的飄逸。

我不想有離別的意思，

但夜色被紅綠燈代替，

當(dāng)路邊攤都成為了風(fēng)險金，

這無邊的月

也能隱藏疾風(fēng)和暴雨，

是如此的符合自然原則。

還好，這里沒有堵車的欲望，

這里沒有更加純粹的思想者，

我望見的是野獸出沒的街區(qū)，

我望不見的是酒店里

你的親筆信，閃爍著墻壁的陰影

與窗簾的互動關(guān)系。

這是我必經(jīng)的路途，

這是我簽名的記事簿，

請讓風(fēng)再一次縝密地吹過，

請讓你再一次證明自己的重要性。

◎布局

我鄙視了一種植物，又贊揚了

不朽的池塘，

殘荷給予了它最為本質(zhì)的原貌，

水也有了另外一種柔情。

走廊里的光線奉命來到靠近陽光的

地方，

那轉(zhuǎn)角處，慕名而至的橋梁

75 酉水 YOUSHUI

在風(fēng)中紋絲不動。

最后一排房屋抵近了墻壁

風(fēng)也帶來了更迫切的消息，

這些我都知道。

園林還是代表了庭院深處的布局，

大雁和麻雀相互論爭。

我寄給秋天的信

往往被春天攔截，那不是一般意義的

侵犯隱私。

我能找到的休憩之所，

不單單有行云流水

和小家碧玉，

還有更為直接的愛恨情仇，

這一切的總和，

就是那搖弋多姿的

到來的春風(fēng)。

◎執(zhí)拗

你翻譯出了生活的滋味，

我也變得心灰意冷了。

你奔跑的速度將周圍變得如此

緩慢，

匆忙過去的風(fēng)景

沒有一處寫上了你的名字，

沒有一種情況能挽留

周末的時光。

我望不盡窗外的藍(lán)天白云，

對面的山峰

冷漠地面對我，就像我面對鈴木

背后的窗戶大開。

我能感知你的溫暖

和熱情，也能傾聽上天的安排。

這一切，我割舍不了，

我也接受不了。

原諒我的執(zhí)拗

我的氣質(zhì)將屬于你的朝朝暮暮

每一天的每一種光明。

◎故事

我取消不了被落葉覆蓋的走廊，

阻擋了正午的陽光。

就連你的側(cè)影也做起了減法，

我沒有更好的

答案，仿佛重啟了燈光的廣場

徹夜不眠

等待的不是路燈和電梯。

那石階也在黑暗中閃爍，

仿佛刪除了更實在的愛

與沉著。

仿佛不得不說是怎樣的深淵

怎樣的欄桿，

在水的故事中，在板凳的故事中

接受補給。

這不是山邊的暗示，

也不是失望的夜空

最好的深淵和迷魂陣。

我接近了你

也遠(yuǎn)離了你，

這是怎樣的相遇與別離，

這是不一樣的夢境與現(xiàn)實。

本·詩歌諾爾蓋（組詩） /曾蒙

76 酉水

YOUSHUI

◎邀請函

家鄉(xiāng)的春天，用一段抖音視頻

再次來函——

江水發(fā)綠，花開滿坪

兒時的水鄉(xiāng)，夢中的江南

印象萬木。燕子最早送抵春天帖

鳥鳴啼一聲，嫩芽就探一點

春風(fēng)一絲一絲吹綠江水

陽光一朵一朵涂白李花，潑黃菜花

蓄力一冬的蜂群，傾巢出動

接著是父親，吹響生產(chǎn)隊的哨子

一聲悠揚的牛嗥，把合唱推至高潮

畫中嘻鬧的，除了蝴蝶

還有一群放飛春天的，山里娃

不是所有的盛會，都有約赴

一年又一年，我在別人的春天里

成了弦外之音

◎異草

有人說，蘭花遇到知己后會變

變成對方心儀的模樣

所謂異草，就是這樣來的

我把陽臺，客廳以及書案

■ 袁志新

陽光撒入草叢（組詩）

77 酉水 YOUSHUI

特許予她。培圣土，尋上等水

匹配高士磁盆，注目山中麗日和風(fēng)

春蘭，惠蘭，建蘭，墨蘭

每個季節(jié)都是主角，都有絕唱

梅瓣，水仙瓣，素冠荷鼎

情有幾多許，花開就幾多種

我有骨質(zhì)日漸生異

有時紅草，有時金邊，有時中透

肉身依然只是，一棵普草

◎山頂吟

你有你的山頭，我有我的孤峰

無需多高絕，向上一點即可

雜草，灌木，松柏

全都匍匐有序，此刻我是它們的王

山路蜿蜒，那是誰的半生

高速穿過山澗的，又是誰的歸途

追逐那么遠(yuǎn)，遠(yuǎn)山外面還是遠(yuǎn)山

為了藍(lán)天，一柱煙囪正在趕制白云

偶有至高點，卻高不過鷹隼

一聲嘯吟，算與天人作答

◎心中寺

我曾兩次去過寺廟

一次，我看到佛祖殘留的勸誡

一次，我瞧見世人修繕的悔意

寺名永和，始建于晉

位于我的家鄉(xiāng)萬木

我在壬子年降生時

吹過我的風(fēng)，吹過經(jīng)幡

◎櫻花帖

不斷有老人離世的訃告

波及朋友圈，旱死山中的枯木

遲遲不肯轉(zhuǎn)世。酉城河

瀕臨枯竭，毫無回生的跡象

我把目光一次一次投向遠(yuǎn)山

希望盡早收到櫻花的帖子

那群神靈派遣的使者

總在料峭時節(jié)

把來自春天的訊息，率先送達(dá)

劫后的櫻花比往年遲了些

一叢叢一簇簇，如傘降，如鶴舞

比雪白，比云白，比往年更白

一座城的春天，緩過神來

當(dāng)泉孔里涌出綠意，千紅接踵時

山頭上的櫻花，已然轉(zhuǎn)身

像街頭，剛剛離開的一群白衣

◎花燈街

從霓舞笙歌到清燈河谷

河水溢出清涼

一盞盞五彩花燈，方形

竹骨紙面

外圍有框，幾分疏離

四角飄垂彩紙花吊

系在長竹竿上

被我高高舉起

就可為一群唱燈的人

打開夜路

父親是唱燈領(lǐng)頭人

我是那個

被指定舉燈的機靈孩子

本·詩歌陽光撒入草叢（組詩） /袁志新

78 酉水

YOUSHUI

◎蘭

很多時候我養(yǎng)草

像豢養(yǎng)，蜂擁而至的孤獨

習(xí)慣了一個人相處

專注你如何從幽暗處探出

歡實的芽葉

時不時你會開出花

便知神祗，又高抬了一次貴手

一生中零星的幾次良辰

那年在烏江邊

一個人幽蘭般的綻放

挽救了另一個人瀕臨荒蕪的空谷

依然會俯身一嗅

然后又散去

很多時候我只守著

內(nèi)心中空蕩蕩的花枝

◎山里勞作的父親

潮水褪去，遍地黃金悉數(shù)歸倉

午后的陽光平和下來

寒露將至，村舍檐下放養(yǎng)的圓桶蜂群

忙于搬運秋蕎供奉的新雪

蒼耳子還是那么拽，狗尾俏皮

搶我鏡頭的，是一群名叫野菊花的表妹

一棵檬子樹堅守埡口

改行注目禮是我應(yīng)遵的本分

鳥鳴隱匿，沿一條野徑穿過林濤

夢里千百次的畫面便可呈現(xiàn)

不同的，是佝僂的腰身又矮了一分

像是對大地深深的膜拜

◎百日菊

一朵常見的百日菊

被一個常見的小女孩舉著

在暮晚的酉城河邊，逢人就叫賣

賣價一元，花容也無甚急切

比起我曾遇見過的

冰天雪地的，真實場景

更像是玩鬧，一種假象

曾無數(shù)次，我都想買下那朵玫瑰花

卻想不起要送給誰

分不清是因為酒興，還是……

這次我爽快買了

卻還是想不起，送給誰

◎紅花蓋的牛

坪里高曠。一些來自河谷的綠植

自覺矮下身去

陽光把恩寵大幅度深入草叢

風(fēng)在快速宣講，何為自由主義

時值初秋。大地開始醞釀黃金

方圓幾里無見農(nóng)家

一群牛憑空擋了去路，無視也無畏

它們高大健碩，眼神不羈

我曾無數(shù)次遭遇它們

臣服河谷的窘態(tài)，馴順于鞭痕

亡命于刀俎，于我卻有恩惠

視為手足的父親，一生拒食其肉

這是入侵與捍衛(wèi)的對峙么？

無意驅(qū)趕，我懷一顆敬仰之心

叢車窗看出去，哦——

這次，它們站在云彩之上

79 酉水 YOUSHUI

◎我希望我是這樣的人

我希望我是這樣的人

我認(rèn)識每一個森林的小獸

叫得出每一株花的名字

可以拍打每一個大動物的肚皮

我不說一個愛字

和它們用眼睛說話

用草莖的長短決定誰做晚飯

◎有時

我想嬰兒一樣

撅著屁股趴著入夢

口水流滿了沒有夢的枕頭

不管前世的云

和今世的花

也不管身后有多么浩瀚的星空

◎春日青

朋友病了，我們?nèi)タ此?/p>

買了一大堆新鮮的水果

帶著清晨的露水

他坐在椅子談笑風(fēng)生

我們從天氣聊到明星的人設(shè)崩塌

從花卉的養(yǎng)護(hù)聊到經(jīng)濟(jì)

甚至聊到俄烏戰(zhàn)爭和流浪地球

中途停頓了片刻找不到話題

我們就喝茶吃水果

窗外是一片好看的春日青

直到起身告辭

誰都沒有提那個無聊的癌癥

我們不提它

它就不存在

◎去鄉(xiāng)野

草木攀比向陽

鳥獸覓食繁衍

流水從不慌張

也沒有方向

兩片落葉在漩渦里轉(zhuǎn)圈

清風(fēng)喜歡誰就和誰擁抱

一個石頭想起什么來了

就隨意滾幾步

每當(dāng)這時

我就羨慕自己

我只是活在其中

從來不去贊嘆

◎平安順?biāo)?/p>

春日，深夜

母親斷續(xù)的在房間咳嗽

聲音粗糲而沙啞

似樹皮枯落

抖落一地冰涼的露水

清晨，出門去

一些砂礫硌在我的腳底

翻過鞋底仔細(xì)的磕了又磕

直到磕倒出了陳年的花鞋墊

細(xì)密的針腳繡了四個隸書一波三折平安順?biāo)?/p>

■ 活馬

去鄉(xiāng)野（組詩）

本·詩歌去鄉(xiāng)野（組詩） /活馬

80 酉水

YOUSHUI

山上的精靈（外二首）/ 羅靜霖

治愈心靈的 B612（外一篇）/ 魏 芳

“祝你生日快樂！”/ 聶嘉洋

尋你的夢（外二首）/ 周雪凝

門 / 伍琪萍

秋風(fēng)吹過樹梢 / 彭明躍

81 酉水 YOUSHUI

◎山上的精靈

冬天的時候

我總喜歡一個人在山上看雪

不過，一天山上來了一個人

她說是來找我的

我問 , 為什么要來找我？

她答 , 因為她每天都看見我在山上坐著

可我就住這里??！

她以為我是這山上的精靈

◎一滴雨

一滴雨

它會的事很簡單

滋潤快要枯萎的小花

一秒看清全世界

在烏云上睡覺

和自己的伙伴滋潤莊稼

用云朵做自己的筆

為雨天寫下一首詩

◎一只小灰貓

冬天的時候

我總會用小灰貓的毛

和小灰貓的爪子

從雪花那里取來的顏色

給自己織一條圍巾

夏天的時候

我總會用小灰貓的爪子

和小灰貓的眼睛

從夏夜那里取來的顏色

為那美麗的夏天寫下一首詩

■ 羅靜霖（龔灘中心小學(xué)） 山上的精靈（外二首）

菁·校園山上的精靈（外二首） /羅靜霖（龔灘中心小學(xué)）

82 酉水

YOUSHUI

“每個大人都曾經(jīng)是孩子，可惜的是很少有大人記得這一

點。”圣?？颂K佩里在《小王子》中的開篇這樣寫到。不知道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都想成為一個大人，或許未曾體驗，但

只有當(dāng)大人之后，你才會渴望自己也是一個孩子。

我認(rèn)為《小王子》是每個孩子和“曾經(jīng)是孩子”的大人都

應(yīng)該讀的書，它講述了“我”遇上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有他

的 B612 星球和一朵他非常喜歡的玫瑰花。但是被玫瑰花的虛

榮傷透心了的小王子開啟了屬于他的星球之旅。他沿途經(jīng)過了

六個星球，每個星球上的人都特別怪異。一個妄自尊大的國王，

一個愛慕虛榮的人，一個忘卻羞愧的酒鬼，一個忙忙碌碌的商人，

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點燈人和一個沉迷研究的地理學(xué)家，最后才碰

到了“我”。

在地球上，小王子碰到了他的好朋友——一只小狐貍，這

使他明白了花兒對他的愛。正如“如果有一個人愛上在這億萬

顆星星中僅有的一朵花，這個人望著星空的時候就會覺得幸福?！?/p>

小狐貍讓小王子想念自己的 B612 星球和他的玫瑰花。

我喜歡小王子，不只是因為他的好問、善良，更多的是從

他身上看到我們自己的影子。我們從出生下來就開始向人生長

途進(jìn)發(fā)，又有誰能停下來看清楚自己的內(nèi)心呢？小王子奔波六

個星球，正好像我們也在生活中不斷奮斗，為自己的理想而奔波。

當(dāng)小王子碰上小狐貍時，正如我們碰上了知己，終于那些那些

不能為外人道的愁腸，終于找到了一個傾斜的閘口，可以緩緩

流淌出來了。“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有一方

靈魂凈土，一方迦南地，而《小王子》可以讓你回溯到心靈最

深處。

■ 魏芳（酉陽第一中）

治愈心靈的 B612（外一篇）

83 酉水 YOUSHUI

《小王子》一書中，作者通過塑造小

王子這一人物形象，以孩子式的視角，觸

筆寫下了大人內(nèi)心世界的孤獨，生活中，

我們總是像小王子這般隨波逐流。但，作

者溫馨柔和的筆調(diào)又使整本書充滿了治

愈，使處于不同年齡段的人都能在這本書

中找到自己的精神世界。

“真正重要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

的”，讀過《小王子》，我們更應(yīng)該用心

去體會、感悟生活，在這個喧囂、繁雜的

世界，愿你也能回到 B612 星球，找到自

己的玫瑰花。

◎擁有向日葵的勇氣???

??

李娟在《遙遠(yuǎn)的向日葵地》的開篇寫

到“烏倫古河從東向西流，橫亙阿爾泰山

南麓廣闊的戈壁荒漠，沿途拖拽出漫漫荒

野中最濃烈的一抹綠痕”。在壯闊蒼涼的

烏倫古河南岸，“母親”帶著一家人耕種

著百畝葵花地，讓我看到在極端環(huán)境中人

們的勤勞、頑強與樂觀。這壯美的山河中，

人呀，總用自己的存在裝點出絕美的風(fēng)景。

當(dāng)“我”得知媽媽要去阿爾泰山腳下

種向日葵，“我” 告訴媽媽，別去折騰那

幾畝地。但當(dāng)“我”一次次的去到媽媽的

向日葵地，面對貧瘠干涸的土地，看到一

茬一茬的向日葵苗苗死掉，媽媽又一茬一

茬的播種，“我”也漸漸改變了對媽媽堅

持在荒漠之中播種向日葵的看法。原來，

我以為的一時興起，媽媽卻堅持做了這么

久，并且從那一丁點的小芽等到葵花抽枝

發(fā)葉，最后金光燦爛。向日葵花在四面八

方靜靜生長，“我”便開始感到所謂的希

望，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棄強一

點點。

人們往往返返，漸漸改變心意。當(dāng)你

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那就只有一個答

案，去做。當(dāng)悟凈明白自己一直沒有追求

幸福，只在追求世界的意義是個天大的錯

誤。是的，“我”聽到媽媽要去戈壁種向

日葵的時候，也是想這有什么意義？放著

好好的老師不當(dāng)，要去戈壁種葵花，可是

當(dāng)綠色的海洋最后變得金光燦爛。我才明

白，或許在躊躇不前之前，先測試一下自

己。不考慮結(jié)果是否成功，只是竭盡全力

地測試一下，即便遭到?jīng)Q定性的失敗也在

所不惜。也許最后竭盡全力換來的結(jié)果還

不錯了。

雖然，下一次來葵花地，“我”是帶

著怎樣的心緒又會是以怎樣的姿態(tài)呢？我

們不得而知，但當(dāng)“我”又一次一次的從

向日葵地出發(fā)，擁有了播種向日葵的勇氣，

一切都會向你走來。

朋友，你或許你還在擔(dān)心那個結(jié)果，

可是不要忘記，你的職責(zé)是平整土地，而

非焦慮時光，允許該發(fā)生的一切都發(fā)生，

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朋

友，希望我們都有蓬勃興旺的生命力去面

對這個世界，永遠(yuǎn)有再從葵花地出發(fā)的勇

氣，最后祝愿你我的葵花地都“金光燦爛，

無邊喧嘩”。

菁·校園治愈心靈的B612 （外一篇） /魏芳（酉陽一中）

84 酉水

YOUSHUI

深秋時節(jié)，秋草枯黃，貓著腰，快斷氣了一樣；花兒們也

蔫蔫的，沒有一點生機。每天上午 10 點前后，正是學(xué)校里第

二節(jié)課后的休息時間，從三年級（1）班教室的窗口向外看，

就能見到一輛灑水車，一邊灑水，一邊放著歌曲：“祝你生日

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今天也不例外，聽著遠(yuǎn)處灑水車的歌聲，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

不由得討論起過生日來。小紅說：“我上周剛過九歲生日，媽

媽給我買了潘老師的講臺那么大的生日蛋糕！”聽完后，大家

都投來了羨慕的眼光。一旁的小林說：“我也剛剛過了九歲生日，

那天我們家照了全家福呢！”說完，其他同學(xué)“哇！”的一聲，

流露出艷羨的表情。

這時候，小林的同桌李曉明手拿一本書，緊鎖眉頭，別扭

地轉(zhuǎn)過臉去，托著腮幫一動不動，他心里嘀咕：“我也快過生

日了，可惜爸媽都在外打工都回不來，要是他們能陪我吃蛋糕

就好了；哪怕是在電話上敷衍我說下‘生日快樂’，也行??！”

很快，第三節(jié)課又下課了，同桌小林看見李曉明依然耷拉

著臉，他突然想起李曉明明天就要過生日，但他爸媽三年前就

去了南方打工，一直沒回過家。于是，他低聲對小紅說：“小

紅，李曉明爸媽這幾年都在外打工，但他明天就過生日，我想

他一個人肯定很孤單，我們可不可以用班費買一個生日蛋糕，

我們一起去問問潘老師的意見，好嗎？”于是小紅來到辦公室，

告訴了潘老師，潘老師說：“當(dāng)然可以，不過要注意保密，否

則小李同學(xué)會不好意思的哦！”

于是大家一放學(xué)，各自分頭行動，同學(xué)們?nèi)ベI禮物，老師

去訂制蛋糕，蛋糕下面有一層白花花的奶油，蛋糕的夾層里有

切成丁的橘子、芒果、菠蘿，外面的裝飾層也涂著雪白的奶油，

看上去像天上的白云……

■ 聶嘉洋（北碚狀元小學(xué)）

“祝你生日快樂！”

85 酉水 YOUSHUI

第二天大課間，窗外又響起灑水車“祝

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

李曉明從外面上廁所回到教室的路上，一

邊側(cè)耳傾聽，一邊悵然所失。這時，有幾

個“學(xué)霸”同學(xué)“攔”住他，邀請他到操

場去玩，他想：“‘學(xué)霸’都在玩，估計

上課還早吧！”于是，他就和大家樂呵樂

呵地跑向操場了。

說時遲那時快，看著他玩耍的背影，

潘老師和同學(xué)們在教室里緊鑼密鼓地在教

室里抓緊布置李曉明的生日“大典”現(xiàn)場：

老師從講臺下拉出一個超大的箱子，小心

翼翼打開，然后叫在教室里的同學(xué)前來幫

忙，大家分工合作：有的忙著把教室的幕

布放下來，有的在調(diào)整投影儀，有的給賽

車氣球打氣，有的負(fù)責(zé)把氣球貼在黑板四

周，有的同學(xué)在黑板上畫畫……

終于，教室布置好了，老師讓小林出

去“催”李曉明他們回教室。李曉明慢慢

悠悠地回到教室后，教室的門關(guān)了，窗簾

拉著，燈也關(guān)著，教室里伸手不見五指，

忽然，黑暗中亮起了一束束小小的光芒，

原來，是老師點亮了蛋糕上的蠟燭。老師

一邊招手，一邊對李曉明說：“李曉明，

你站過來吧！”李曉明害羞得臉像紅富士

蘋果一樣，走了過去。

老師給李曉明戴上了一頂生日帽，教

室里響起整齊的“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

日快樂……”。這時，教室幕布的上變成

了老師的手機屏幕投屏，屏幕上竟然出現(xiàn)

了李曉明媽媽的微信視頻通話請求，老師

讓李曉明按下接聽鍵，只見李曉明的爸爸

媽媽，都滿臉笑意，赫然出現(xiàn)在幕布上。

老師讓李曉明看著自己的手機，媽媽對他

說：“曉明呀，雖然我們不能回來，但你

的生日我們都沒有忘記！祝你生日快樂！

也請你代表爸媽謝謝你們潘老師和同學(xué)們

對你的關(guān)心和照顧！”他聽完后，淚珠在

眼睛里直打轉(zhuǎn)，感動得快哭了……

見 此 情 景， 潘 老 師 說：“ 同 學(xué) 們，

讓我們和李曉明的爸媽一起為他唱生日歌

吧！”伴隨著這歡樂的歌聲，整個教室里

沉浸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唱完歌曲，吹

熄蠟燭，老師為大家切了蛋糕，同學(xué)們都

開心極了！

放學(xué)的時候，李曉明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沒想到今天有這么多人陪我過生日，

真是開心呀！”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白

云朵朵，就像蛋糕上的奶油一樣可愛。這

時，又一輛灑水車恰好經(jīng)過校門口，車?yán)?/p>

叭里又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

樂……”的歌聲，李曉明開心又激動地追

上去，朝著車輛遠(yuǎn)去的方向喊：“謝謝你！

我們都要生日快樂——”

（指導(dǎo)老師：潘華）

菁·校園“祝你生日快樂！” /聶嘉洋（北碚狀元小學(xué)）

86 酉水

YOUSHUI

◎?qū)つ愕膲?/p>

——重慶酉陽疊石花谷

漫步在夢里的疊石花谷中，

清風(fēng)陪我尋找你的影蹤，

找遍了每一處神秘的山谷，

儺神石像不語看我淚眼朦朦。

夢里的人啊，夢里相逢，

夢中與你走在無邊的花叢，

驚起花間輕盈的彩蝶，

繞過你那迷人的笑容。

沉醉在茫茫的粉紅黛草中，

云朵飄過讓我思念更濃。

聽見嗎一聲聲杜鵑的呼喚，

疊層石也傳送著幽遠(yuǎn)的回聲。

夢里的人啊，夢里相逢，

夢中與你許下海誓山盟，

魔幻門邊溫情等候，

一起走向那幸福的憧憬，

一起走向那幸福的憧憬。

◎阿哥，你在何方

路過云彩的月亮走進(jìn)我窗，

看我癡想阿哥的模樣。

河水嘩嘩門前過，

笑我孤獨又悲傷。

阿哥呀阿哥你在何方？

阿妹念你心海蕩漾。

你要像那溶溶的月光，

把我來探望。

簾下帶淚的臉龐照著月光，

有誰撫慰阿妹的衷腸？

照片緊緊捂心口，

捂到山后出太陽。

阿哥呀阿哥你在何方？

阿妹等你留守村莊。

你要像那歡樂的河水，

流到這河塘。

◎我的婆家在深山

誒………………

爹誒咋要把木屋修在深山？

地基撐空懸三面。

娘誒咋要把山崖走成路？

彎彎拐拐薅云團(tuán)。

你總是把汗灑滿山，

干了又濕濕了又干。

你總是把笑堆上臉，

心里不愉也不散。

幺爺誒咋要把火鋪安在邊？

老少圍坐與柴喧。

咪妹誒咋要把日子架起鼎罐煮？

讓煙火四季薰染。

當(dāng)初我走進(jìn)你的家園，

走葳了倔強腫了腳桿，

月探茅房卻入天蓬府，

夜空星稀暗自傷感。

啊……！

月兒你問我是否有過離念，

如今我懂你是地方特點，

我愿陪你把家園改變。

幺爺（誒）來把火鋪安在灶邊，

賓主圍坐與柴喧。

咪妹誒來把日子架起鼎罐煮，

讓煙火四季不斷，

讓煙火永不斷。

■ 周雪凝（酉陽第一中學(xué)校）尋你的夢（外二首）

87 酉水 YOUSHUI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世界如此之大，

前行路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指引我們向一扇扇未知而又精彩

的門前進(jìn)。我們會走進(jìn)泥濘、坎坷，走過喜悅、淚水，

走進(jìn)奮斗、拼搏的人生之門里，去探索那深邃而又充滿

機遇的世界。

正是那么多的門帶領(lǐng)我們找到更加美好的未來，更

加充實的自己。

我愛友誼之門。沒有了朋友的世界將陷入一片荒蕪。

友誼是一種恒久的存在，就像太陽每天照常升起，莊稼

秋天成熟一樣，時時刻刻都陪伴著你。我與你的相處是

發(fā)自內(nèi)心的。我同你分享喜、怒、哀、樂，聽美妙歌曲，

看大好河山。我們成為彼此的知音，我們互相交換秘密，

我們樂此不疲地待在一起。有時我們會有矛盾，會爭吵，

會流淚，但這些都只是小小的插曲。有名人說過：“友

情是人生的第一筆受益匪淺的儲蓄。這儲蓄，是患難中

的傾囊相聽，是錯誤道路上的逆耳忠言，是跌倒時一把

真誠的攙扶，是痛苦時抹去淚水的一抹清風(fēng)?！庇亚橹T，

與我們同在。

我愛智慧之門。讀書可以讓人從全局看一隅，從更

多維度、更長周期來把握過去、當(dāng)下和未來。毛主席說 :“為

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睆墓胖两?，多少豐功偉績都離不

開知識的灌溉，“恰同學(xué)少年，風(fēng)華正茂，書生意氣，

揮斥方遒。”抓住時機，把握時機，時代的考題已經(jīng)列出，

我們的答卷正在寫就。智慧凝聚于大腦，想法不斷迸發(fā)，

生活不斷創(chuàng)新。未來必然是有坎坷的，在無人可依之時，

你的知識便是唯一的依靠。會有清晨悅耳的鳥鳴開啟新

的一天；會有墻上滴答的時鐘督促你加快前進(jìn)的腳步；

會有凌晨蠟燭還未見熄滅的房門提醒你不能停下腳步。

走過這扇門，遨游知識的海洋，領(lǐng)略乾坤浩瀚。

我愛奮斗之門。奮斗賦予時間以意義。生活免不了

會有坎坎坷坷，但不能因為眼前的困境就忽略了遠(yuǎn)處的

光與希望。沒有了雄心壯志和持之以恒的奮斗精神的人

生，必然是激不起任何浪花的一潭死水，難以有所收獲。

郭德綱說：“等風(fēng)來不如追風(fēng)去，追逐的過程就是人生

奮斗的意義。”做一個追風(fēng)的人，體驗奮斗之苦、奮斗

之快。那些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也努力的人，真的連老

天也不忍心辜負(fù)。所以我們應(yīng)走過奮斗之門，體驗奮斗

人生，嘗盡酸甜苦辣，追尋成功之路。

門一直都在，走進(jìn)與否，在于自己。友情、智慧和

奮斗之門永遠(yuǎn)敞開，向著有夢想、有真情的人們。

■ 伍琪萍（酉陽第一中學(xué)校）門

菁·校園尋你的夢（外二首） /周雪凝（酉陽一中）門 /伍琪萍（酉陽一中）

88 酉水

YOUSHUI

日子就像秋風(fēng)吹過樹梢，看得見它在晃動，你注視著它，

就會有很多故事跟著一起搖擺。

在金黃的田野中，父親把稻子高高揚起，重重地敲下

去，聲音是那樣厚重而空靈，母親手里握著瓦亮瓦亮的鐮

刀，彎著腰收割水稻，在她的身后，青中帶黃的稻谷有規(guī)

律地倒伏著。此時盛夏已過，一絲風(fēng)拂過我長長的頭發(fā)，

稻穗輕輕地?fù)u擺，有蜻蜓在父親，母親，和我之間飛來飛去，

偶爾一只飛到我的面前，慢慢停下來，停在空中，我看著它，

它也看著我，一動也不動。

日子進(jìn)入秋天，園子里紅的是柑橘，綠的是葉子，溪

水從山上流下來，似乎冷了一些，重了一些，在古老的堰

渠中，水草和青苔順?biāo)鴦?，顯得清涼而柔滑。山林里總

是發(fā)生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故事。置身其中，你會聽到風(fēng)

從樹梢上吹過的嘩嘩聲，會看到打著旋兒下落的紅紅的葉

子，也有松鼠在板栗樹上上竄下跳，地上可以撿到紅得發(fā)

光的板栗，林子邊緣，有童話般亭亭玉立的野生菌。

秋收以后，天氣漸漸變冷，一到夜晚，很少有人打著

火把行走，整個村莊顯得十分安靜，秋夜聽雨，是一種最

舒適的回歸，躺在床上，聽雨從天空落下來，落在樹林和

房子上，發(fā)出細(xì)密而連貫的沙沙聲，落在芭蕉葉上，堆積

多了，就嘩的一聲傾倒下來，倒在屋后的空地上。此時，

村子里的人都已經(jīng)進(jìn)入夢鄉(xiāng)，睡夢中有一種喜悅和充實，

有一種慵懶和愜意，沒有了疾病，沒有了爭吵，沒有了失

望與懊悔，仿佛得到了一切，又忘卻了一切。

如是在晴朗的夜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夜沒有遮住秋

天的光亮，它只是讓秋天安靜下來，燈光透過雕花的木格窗，

照射在彌漫著薄霧的院子里。院子前面的樹林里，有幾棵

高大的酸棗樹，葉兒黃的時候，酸棗也熟了，白面（果子貍）

在半夜三五成群爬上樹杈，盡情享受這山中美味。有的吃

夠了，就從棗樹上往下跳，摔在鋪著落葉的地上，發(fā)出澎

澎的聲響。偶爾有野貓子從雞籠旁邊走來走去，嚇得雞咯

咯地叫，院子里，狗汪汪地有節(jié)奏地叫著。我躺在木床上，

聽著這些奇怪的聲音，想象著那神奇的畫面，構(gòu)思著山里

少年那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我家左邊是一片雜樹林，穿過樹林，從上往下有三塊

菜地，每塊有大約三十見方，第一塊菜地種的是蘿卜、白菜，

第二塊菜地是青菜和胡蘿卜，第三塊菜地是姜蒜和辣椒，

一到秋天，三塊菜地中間的土坎被弄得光溜溜的，栽一些

韭菜，那時候種的菜全是本地品種，蘿卜扎得深，白菜包

得緊，蒜苗瘦且長，如果用蒜苗炒臘肉，香味會穿越時空，

彌漫整個寨子。打霜的早上，白菜正中會覆蓋一些晶瑩的

露珠，太陽一出來，整個菜地?zé)釟怛v騰，繚繞壯觀。

■ 彭明躍（龍?zhí)断ＭW(xué)）秋風(fēng)吹過樹梢

89 酉水 YOUSHUI

我家有三五畝水田，每年可以打三千

多斤稻谷，吃不完的，就打了白米到酉酬

街上去賣，那時候還沒有公路，從家到酉

酬要走兩道旱路，過一道河。一到秋天，

河水就開始消瘦，從上游流淌而下，顯出

青綠的顏色，水流淺的地方會泛起白白的

浪花，河兩邊是黛青色的峭壁，河邊較平

坦的地方有裸露的巖石，石縫中長著矮矮

的坨枝樹。渡口上用柏樹做成的木船能坐

三五個人，船體用桐油油過，非常輕巧，

過河時只要用竹篙往上游用力一撐，再一

點，船就到了對岸，而且每一次都能準(zhǔn)確

地停在下船的地方。我那時候還小，很討

厭走路，又聽說竹林里有花豹子，晝行夜伏，

專門挑落單的行人，著實有些害怕，但凡

有機動船順流而下，我都不愿走旱路。

酉酬有一條街叫黑巷子，是專門賣米

的地方，青青的石板，古老的朝門，兩邊

是搭著封火墻的老屋，太陽從房屋中間的

空隙照下來，只能映出一米大小的白光，

彎彎曲曲的，白光兩邊擺滿了白花花的大

米，來買米的一般是街上的中年婦女，她

們背著背簍，穿著得體，說著方言，在光

中行走，顯得優(yōu)雅而高貴。

我和幾個本家少年，玩夠了泥巴，就

開始上學(xué)了，學(xué)校在一個名叫煙廠的地方，

老師剛剛初中畢業(yè)，比我大不了幾歲，板

凳長長的，上面可以坐五個人，課桌是大

條桌，上面有幾條用刀刻的界限，長度用

直尺量過，非常均勻。剛開始班上沒有掃把，

每到放學(xué)之前，掃地的同學(xué)就跑到學(xué)校后

面折幾根樹丫，拿進(jìn)教室當(dāng)笤帚用，后來

老師帶我們?nèi)デ诠€學(xué)，每個同學(xué)給班上

交十斤茶籽，十斤桐籽，北島街上賣了，

購買掃把和撮箕。

我們班上有十八個原班生，還有三個

梭班客（留級生），每個人都有一個用布

逢的的經(jīng)常斷帶子的書包，書包里面放的

是永遠(yuǎn)像爛油渣一樣的課本。就是這些像

爛油渣一樣的課本，上面的每一篇課文都

能背誦，因為背不下來，一定會留學(xué)堂，

有時候回來天黑了，吃不上夜飯，還要被

罵一頓，每家大人都以自己孩子被留學(xué)堂

為恥，如果孩子讀書得行，一定倍受尊敬，

一旦讀不到書，那一定是屁事無益的反面

教材。

那時候全校同學(xué)都一樣，讀書都是邊

學(xué)邊玩，偶爾幫大人干點農(nóng)活，以放牛打

柴居多。 農(nóng)家的春天最熱鬧，大地春回，

刀耕火種，犁耙水響，萬物復(fù)蘇，一片沸騰，

鄰里之間互幫互助，轉(zhuǎn)工換手，勞作之余，

談天說地，吃飯喝酒，好不快哉。 夏天很熱，

除了讀書就是下河洗澡，小河里面有巖花

魚，藏在石頭縫里，一摸就著，最多的一次，

我從一個石頭下面摸出七條，還有一種魚

叫白漂子，經(jīng)常在淺灘處回游，如果眼疾

手快，一棍子就可以打暈一條，在小水潭，

隨手翻開一塊石板，就會捉住一只螃蟹。

關(guān)于秋天的記憶，最是無法抹去，那

年秋天，我正在龍?zhí)渡蠈W(xué)，無比慈愛的奶

奶走了，叔伯們把她葬在一塊長滿茅草的

空地上，她的墳前是一片水田，后面是高

大的松樹林，奶奶去世的時候，山茶花正

開，楓葉兒正黃，秋天平添了一份寂寞與

安詳。我因為在外讀書，沒有參加奶奶的

葬禮，更確切一點說，是家里怕影響我學(xué)

習(xí)，沒給我說奶奶去世的消息，一直到放

寒假我回到家，一家人圍著火鋪吃晚飯，

我發(fā)現(xiàn)奶奶不在，就問父親，父親沒有回

答，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母親對父親說，

你說了不哭，怎么又哭了，聽了母親的話，

我也哭了。多少年后，奶奶的墳頭上長滿

了蒿草，每到秋天就會慢慢的變黃，父親

也已經(jīng)離世，關(guān)于他們的記憶，也在秋風(fēng)

中慢慢變淡，慢慢變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

也許我們都想停留在過去，日子卻帶

我們走向未來， 我曾經(jīng)跨過高山大河，也

曾經(jīng)追逐過日月星辰，在故鄉(xiāng)和異鄉(xiāng)之間

游走著，在似我非我之間徘徊著，不知又

經(jīng)歷了多少個秋天，失眠了多少個秋夜，

當(dāng)我的腳步慢下來，心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日

子是無痕的，只要陽光照耀的時候，就會

看得見它在晃動。

（本欄責(zé)編：酉陽青年作家協(xié)會）

菁·校園秋風(fēng)吹過樹梢 /彭明躍（龍?zhí)断ＭW(xué)）

90 酉水

YOUSHUI

楊潤渝攝影作品賞析 / 黃德權(quán)

萬里長空得縱眸

——讀馮建吳先生畫作 / 李躍平

91 酉水 YOUSHUI

酉陽已經(jīng)呈現(xiàn)的攝影作品基本上是本土攝影

家占了絕大多數(shù)，但一位酉陽縣外的攝影家，一

生很多時間都在酉陽境內(nèi)創(chuàng)作，其作品形成了明

顯的地域風(fēng)格。他就是著名攝影家楊潤渝老師。

今天就專門聊聊他的作品，他的故事。

楊潤渝，1952 年 7 月 14 日生于涪陵。中國

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先后有 200 余幅攝影作品在《大

眾攝影》、《中國攝影報》、《中國國家地理》、

《中國民族》（外文版）、《民族畫報》、《四

川畫報》等報刊發(fā)表及各類攝影展展出，其中 50

余件作品獲國家、省市級獎。

前幾天，在電話里和楊老師進(jìn)行了溝通，

我想把他在酉陽創(chuàng)作的部分作品作一個簡單地導(dǎo)

讀。他欣然將部分作品傳了過來。一共是八幅作

品：《龔灘》、《烏江纖夫》、《人力綣灘遺址》、

《搶灘》、《李溪地獅》、《龍?zhí)独纤庝仭贰ⅰ锻?/p>

家鬧春》、《清泉古廊橋》、《龍?zhí)而嘄垺返取?/p>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搶灘》這幅作品。黑白

影像呈現(xiàn)的《搶灘》，具有強大的動感沖擊力，

畫面集線條交錯之美，人物表情的自然真實，波

浪的起伏、船弦的幌動、船工身影的傾斜動態(tài)演

繹，在江面形成了一幅動感十足的畫面，充滿烏

江的野性之美。表現(xiàn)出沿岸的山民征服烏江、利

用烏江的氣魄與勇氣。

這幅作品應(yīng)該是描述烏江的經(jīng)典記錄。我從

小生活在烏江邊，我的舅舅，我的父親他們都在

烏江上這樣劃過木船。包括烏江沿岸其它村莊的

其他男人，他們與烏江共風(fēng)雨，共命運。實際上，

千百年來，烏江沿岸土家苗寨山民，無不是在與

天險烏江的搏擊中，練就先民的勇敢與力量。楊

老師用這樣一個瞬間，將這史詩般的歷史凝固了。

這幅作品，可以是一部長篇小說展開，也可以是

一卷抒情長詩激情誦讀。它給人以思考，給人以

力量，人們會從這幅作品中，看到烏江的過去，

現(xiàn)在和它充滿希望的未來。

■ 黃德權(quán) 楊潤渝攝影作品賞析 銳·評論楊潤渝攝影作品賞析 /黃德權(quán)

92 酉水

YOUSHUI

我也從這幅作品中看到了楊老師拍

攝人文類作品的深厚功力。由于構(gòu)思的巧

妙，從而很好地給畫面進(jìn)行了攝影語言的

表達(dá)。搏擊中的老人，眼神如此專注，肌

肉的動感力量如此突出，但歷經(jīng)惡浪與風(fēng)

雨的老人，神情淡定。這里，我想到了海

明威的《老人與海》這篇文學(xué)的經(jīng)典之作。

海明威作品中的老人，那位不走運的老人，

“總那么愉快，從不沮喪”。說白了，人

的一生，基本上都是獨自在與風(fēng)浪搏擊，

戰(zhàn)勝它，唯有堅強的毅力。人類社會的進(jìn)

步，很大部分是藝術(shù)力量推進(jìn)的，人們對

真善美的向往和追求，很大程度上是通過

藝術(shù)感化來實現(xiàn)的。攝影藝術(shù)雖然較其他

門類藝術(shù)出現(xiàn)晚一些，但攝影藝術(shù)作品從

它產(chǎn)生那天，就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和思想

表達(dá)影響著人類對藝術(shù)美的重新認(rèn)識。我

很想把楊老師傳過來的有關(guān)烏江、龔灘類

的作品作為一組，來講講烏江的故事，古

鎮(zhèn)的故事。這組作品中，他的《龔灘》、《烏

江纖夫》、《人力綣灘遺址》、《搶灘》、《土

家鬧春》、《清泉古廊橋》。就是一組龔

灘的故事。有人物參與的活動畫面、有烏

江舊事的廊橋光景、有絞灘遺址的時光凝

固、有纖夫艱難的生存描寫、當(dāng)然也有喜

慶的節(jié)日瞬間。我曾經(jīng)用散文的方式寫過

《老龔灘》，而楊老師的作品，恰好是我

散文中的圖像意境。纖夫也好，船工也好，

古鎮(zhèn)也好。

楊老師的《烏江纖夫》更是一幅難得

的歷史紀(jì)實。龔灘古鎮(zhèn)處在烏江中游，在

烏江沒有修電站的時候，烏江的著名險灘

之一就是龔灘。烏江流經(jīng)這里，形成了落

差很大的長灘，白浪滔天，岸邊的古鎮(zhèn)在

這江聲中浸泡了一千多年。龔灘江岸的黃

角樹、老竹林在這懸崖峭壁上和這江聲融

合成一種氣象，最后演繹為一幅如夢如幻

的滄桑圖景。而且急流之中還凸出怪石，

任何船只在這里無法上下。歷史以來，烏

江流域的貨運進(jìn)出，在經(jīng)過險峻的烏江

時，必須通過人力纖夫在河岸絕壁上拉運

船只。

烏江故事，無外乎是人的故事，無外

乎是纖夫、船只、古鎮(zhèn)及古鎮(zhèn)上的一切。

楊老師在創(chuàng)作《烏江纖夫》時，自己到了

烏江絕壁最險要的地方。尋找到了拍攝纖

夫拉纖的最佳角度，拍攝出了這樣一幅絕

世經(jīng)典。為什么說是絕世經(jīng)典，因為現(xiàn)在

現(xiàn)在纖道消失，船只消失，險灘消失，不

管怎么用心，也沒有辦法拍攝到這樣的作

品了。在欣賞《烏江纖夫》這幅作品，我

們先從一個細(xì)節(jié)入手，在一般創(chuàng)作者看，

創(chuàng)作纖夫主題的作品，當(dāng)首先有險灘中船

只，大江大河的背景，惡浪滔天的對比，

而我們看楊老師是怎么處理的 :

連接纖夫雙肩的纖繩向中心點奔力消

失，我們沒有看到船只，卻看到船與纖夫

之間那用力的瞬間力量，我們沒有看到惡

浪，卻看見了懸崖瀑布般的雨滴與纖夫臂

膀上、臉上的汗珠混合流淌；沒有看到猙

獰的怪石，卻看見了纖夫臉上歷盡滄桑的

紋理。第二點，一般創(chuàng)作者可能會去特別

關(guān)注纖夫的汗水，而在這幅作品中，汗水

早已和纖道外的雨滴瀑布混為一體，更加

顯示了纖夫生活的艱難和沿途的艱險。第

三點，烏江的江面在作品中只是背景，而

細(xì)節(jié)在于纖夫肩上的勒痕，這才是生命的

贊歌，這才是烏江纖夫大寫的人生。大山

給纖夫血肉之軀的積攢，生活的艱難正在

消耗著這種美。這種悲壯人生，恰好是整

個烏江流域乃至全人類征服自然，創(chuàng)造美

好生活人性演繹。這難道不是嗎？每一個

村莊的興起，每一塊土地的耕耘，無不是

人們用自己的雙肩，用自己的血汗創(chuàng)造的。

纖夫是一個縮影，社會要進(jìn)步，家園要美

好，你我皆是纖夫。這樣，欣賞者和被欣

賞者就處在同一命運了，這就是藝術(shù)的影

響力。

楊老師從開始攝影，就將目光投向烏

江、投向龔灘，創(chuàng)作了數(shù)以萬計的攝影作

品。比如纖夫系列、古鎮(zhèn)風(fēng)光系列、古鎮(zhèn)

人文系列、烏江船工系列，并從龔灘廷伸

93 酉水 YOUSHUI

開去，在廣大的酉陽地區(qū)，創(chuàng)作了反映酉

陽人文的大量作品，如《龍?zhí)豆潘庝仭贰?/p>

《龍?zhí)而嘄垺?、《李溪地獅》等。這些作

品主題非常鮮明，如龍?zhí)豆潘庝?，沒有任

何擺拍雕琢的痕跡。畫面人物疏密得當(dāng)，

主體與客體相互呼應(yīng)。而藥鋪作為古鎮(zhèn)的

一個生活場景，容納了古鎮(zhèn)人文的幾個關(guān)

鍵要素 : 這里具有茶館的休閑性質(zhì)，具有

一般市民休息的空間，更重要的是有重要

的時代標(biāo)志 : 毛主席塑像。在這里有一個

特別的細(xì)節(jié)處理，白色的塑像和白色的墻

壁重疊，楊老師在處理這個細(xì)節(jié)的時候，

巧妙地利用窗戶作為背景，作為色彩的隔

離，形成了鮮明的背景層次，這是構(gòu)圖空

間用心處理，使整個畫面靈性生動。而近

處的主題變易點——藥鋪的主人，則是忙

碌之余在翻閱古藉，背景是大量的藥品藥

柜。協(xié)助他的女主人，面前自然擺放算盤，

擂缽，有時代標(biāo)志，有行業(yè)標(biāo)志，藥鋪的

中心主題躍然紙上。但這個現(xiàn)場沒有人抓

藥，輸液的人神情并不慌張，兒童的笑臉，

老人的悠閑，整個畫面和諧而愉悅，與大

都市繁忙的醫(yī)院形成鮮明對比。恰好反映

了古鎮(zhèn)恬淡而美好的歲月。我們注意到，

藥鋪柜前的凳子上，有一個裝滿菜物的背

簍。我們可以想象，它的主人和藥鋪老板

關(guān)系不一般，他或許是鄉(xiāng)下來古鎮(zhèn)趕場的

山民，把背簍暫時存放在這里，又去買東

西去了，這時候，藥鋪又成了山民的寄存

店。這幅作品在光影的明暗處理上也非常

合理，我們看到畫面有兩處光源，一是塑

像頭頂四合院的天井自然光，聚光塑像后，

散射到畫面的前部分，二是從街面大門處

散發(fā)的自然光，透視著畫面的前部分，使

整個畫面明暗，影調(diào)形成了韻律。這幅作

品，不管從主題表現(xiàn)，還是畫面構(gòu)圖；不

論是空間處理，還是光線布置，都是難難

得的人文經(jīng)典之作。

楊老師所有的攝影作品，不論是風(fēng)光

攝影，還是人文紀(jì)實，不論是靜物描寫，

還是動態(tài)追蹤，都有明顯的主題要義。在

楊老師的作品中，這一點是值得我們認(rèn)真

學(xué)習(xí)的。如他的《龔灘》，是一幅明顯的

古鎮(zhèn)風(fēng)光圖。在這幅作品中，他沒有去尋

找霞光、薄霧，也沒有月色燈火，而是只

有古鎮(zhèn)一角的建筑，這是靜的，還有烏江

上艱難上行的船只，這是微小的、動的，

還有險灘猙獰的怪石。把古鎮(zhèn)的特色，要

素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種黑白的影調(diào)和動

靜的構(gòu)圖，靈活的空間處理，給人以強烈

的震撼。我們知道，烏江流域，大山里產(chǎn)

出桐油、生漆等要運出烏江，就囤積在龔

灘上碼頭，而大山里面各民族需要的鹽巴、

布匹等靠下游運上來，囤積在烏江下碼頭，

于是龔灘搬運應(yīng)運而生。從居家風(fēng)水來講，

懸崖絕壁哪里是人居住的地方？但龔灘古

鎮(zhèn)因為搬運而興起，已經(jīng)有 1700 多年的

歷史。龔灘的居民或多或少與與烏江有聯(lián)

系，要么直接從事搬運，要么從事纖夫的

拉船工作。女人們在家里勞作，她們?nèi)ソ?/p>

邊取水、去山嶺上砍柴，維持炊煙里的家。

男人則在烏江上風(fēng)里來雨里去，九死一生，

通過千百年的漫長積累和發(fā)展，形成了韻

味十足的龔灘絕壁古鎮(zhèn)。

作為一位執(zhí)著于烏江流域的攝影家，

楊老師已經(jīng)和烏江山水同呼吸，把攝影的

情懷早已融入這片土地之中。他告訴我，

他不止千次、百次地夢見行走在大山之中，

無數(shù)次夢見自己和村民嬉笑怒罵，共同生

活。這正印證了：一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除

了熱愛藝術(shù)本身，必然有自己深愛的創(chuàng)作

土壤。就像神話中英雄安泰，只有在自己

的土地上，才力量無窮。七十多歲楊老師，

至今還行走烏江邊的大山里，我最近一見

到他，是今年端午節(jié)，酉水河龍舟賽現(xiàn)場，

他的皺紋間，依然充滿快樂與激情，他的

鏡頭隨龍舟前進(jìn)的方向，不停地轉(zhuǎn)動著。

我敬畏地看著他的背影，寫下這些文字，

以勉勵自己，向他學(xué)習(xí)。

銳

·

評

論楊潤渝攝影作品賞析 /黃德權(quán)

94 酉水

YOUSHUI

蒼厚樸茂，意趣天然。萬里長空

在你筆下。爐火純青的花鳥魚蟲

被你喚醒，守住你

夢中的江山

中國畫是民族文化之綜合，它“以形寫神”

的藝術(shù)手法，在世界美術(shù)領(lǐng)域中自成獨特的體

系。作為一種“表現(xiàn)”的藝術(shù)，中國畫不僅要

表現(xiàn)酣暢淋漓的悠遠(yuǎn)意境，而且要運用畫家的

綜合藝術(shù)造詣，通過獨特的透視方法和形象的

塑造手段，創(chuàng)造出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的作品。

是的，中國畫絕非純視覺的形式?jīng)_擊，而是東

方心靈的直呈，是畫家憑借主觀情趣，追求“妙

在似與不似之間”的感覺。

在這方面，我們可以看到集詩、書、畫、

印于一身的馮建吳先生，他以詩書畫印之四絕

巍然崛起于畫壇，并為我們帶來氣吞天地的雄

渾壯闊。馮建吳，字太虞，四川仁壽人，中國

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美術(shù)學(xué)院教授。作為百

年來川渝地區(qū)少有的藝術(shù)大師，馮建吳先生以

積數(shù)十年的修煉與功力而成為 20 世紀(jì)川渝地區(qū)

中國畫的奠基者和傳播人。

中國藝術(shù)從來就有包天容地、天人合一的

雄渾境界。馮建吳先生的繪畫繼承民族傳統(tǒng)，

通過筆墨技法上努力探尋，積極從藝術(shù)的角度

反映社會生活和大自然，其題材和意境都給人

新的美感享受。他在國畫、書法、篆刻、詩詞

方面的功力修養(yǎng)襟度；他在藝術(shù)語言上堅持金

石味與書寫性的融會；他在藝術(shù)風(fēng)格上強調(diào)“詩

書畫印”的繼承與自我創(chuàng)新，對西南及巴蜀地

域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與促進(jìn)，對當(dāng)

代中國畫藝術(shù)的探索與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的啟示和

借鑒價值。

■ 李躍平

——讀馮建吳先生畫作 萬里長空得縱眸

95 酉水 YOUSHUI

為往圣繼絕學(xué)，在馮建吳先生的作

品中，無論是山川之雄渾，陽剛之壯美，

還是浩瀚之云海，聳峙之峰巒，我們都

能看到他在恢復(fù)傳統(tǒng)上振衰起弊的努力。

馮建吳先生的繪畫在形式語言、藝術(shù)意境

等方面形成了雄渾、勁健、大氣、凝重、

樸拙的獨特面貌和體系。他不強調(diào)自然

界對于物體的光色變化，不拘泥于物體

外表的相似，而是以畫面的整體、概括，

憑借沉穩(wěn)剛健的線條，濃烈鮮艷的色彩，

以自己真誠而卓絕的藝術(shù)為自己立下了

不朽的豐碑。

中國畫特別講究用筆粗細(xì)、疾徐、頓

挫、轉(zhuǎn)折、方圓等變化，而這些變化離不

開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和深厚的傳統(tǒng)動力。在

這方面，馮建吳先生的詩書畫印得心應(yīng)手，

并融化進(jìn)纖巧的神韻之中。馮建吳始終奔

著“出新意于法度之中”的原則，然而他

反對為變而變，他視那種筆墨游戲似的所

謂“心”為“野狐禪”，認(rèn)為那都是“無根”

之作，不會有生命力。應(yīng)該說，馮建吳先

生的藝術(shù)發(fā)展，每時每刻都在“逆水行舟”

之中，他尊重傳統(tǒng)，卻又不固守傳統(tǒng)，而

是在傳統(tǒng)中尋求新的突破。

馮建吳先生對傳統(tǒng)的繼承不僅僅體

現(xiàn)在外在的藝術(shù)形式和表現(xiàn)技法上，而

是精神深處對中華文化精神內(nèi)核的堅守。

馮建吳先生的山水畫崢嶸飛動，多為滿構(gòu)

圖，連皴帶擦的團(tuán)塊，使作品有極強的整

體感和形式感。馮建吳先生的作品全面地

展現(xiàn)了畫家的性情、意趣和詩意的世界，

表現(xiàn)出當(dāng)代文化人對自然、風(fēng)物的思考，

繼而通過這種思考表達(dá)人生，表達(dá)對生命

的態(tài)度。

馮建吳先生承潘天壽又遠(yuǎn)接吳昌碩，

其風(fēng)范為文人畫系統(tǒng)。他自幼受到中國傳

統(tǒng)文化的熏陶，作為吳昌碩門派的傳人，

曾師從王一亭、王個簃、潘天壽、諸樂三

等名師，成為吳昌碩的再傳弟子，頗得吳

昌碩畫風(fēng)真?zhèn)鳌?jù)相關(guān)資料介紹，馮建吳

先生在上海學(xué)習(xí)期間，對金石書法做了系

統(tǒng)研習(xí)，對吳派的寫意畫風(fēng)進(jìn)行了認(rèn)真探

索，短短的時間內(nèi)，他就在繪畫藝術(shù)上取

得了相當(dāng)高的成就。

在 20 世紀(jì) 60 年代以前，馮建吳的作

品基本上是純傳統(tǒng)，純吳昌碩的一派作風(fēng)，

雖然其藝術(shù)創(chuàng)作思想與吳昌碩一脈相承，

但又表現(xiàn)出與吳昌碩完全不同的面貌，有

自具個性和獨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馮建吳先生

極重對景寫生，極重氣勢與骨力。他的山

水畫既不貼于物象，又不離于物象，追求

真實景物與筆墨形式語言的統(tǒng)一，幾條遒

勁的主線支撐大勢，又多以居高俯視法取

景，給人以起伏波動的情感。

60 年代期間，馮建吳先生注重以金石

筆意入畫，用筆老辣、樸拙，線條勾勒與

皴法的金石味更加厚重凝練，使畫面呈現(xiàn)

出雄健蒼勁的書法意趣、濃厚的金石趣味

與繪畫風(fēng)格，創(chuàng)造出傳統(tǒng)底蘊深厚而又不

失時代精神的藝術(shù)風(fēng)韻。馮建吳對繪畫的

探索一直持續(xù)著，其藝術(shù)發(fā)展軌跡，生動

地展示了入傳統(tǒng)、出傳統(tǒng)、化傳統(tǒng)這一過

程。馮建吳先生擅長書法、篆刻、詩詞，

且能將這些元素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他的

很多畫作都有題畫詩，還有精致的印章，

意蘊十足。

馮建吳先生無愧于大家稱號，他的

書法乃至繪畫用筆多得力于這些書體的影

響，筆墨濃淡枯潤合度，筆力蒼勁雄渾，

他的藝術(shù)不但推動了巴蜀兩地現(xiàn)代中國書

畫藝術(shù)的發(fā)展，更在于對融詩、書、畫、

印于一爐的完整繼承和發(fā)展。在他的作品

中，無論勾枝點葉，均以沉雄霸悍的筆法

出之，點劃似長槍大戟，森然相向，不作

描頭畫角的小巧伎倆。我們知道，馮建吳

先生熔鑄北朝書風(fēng)和漢碑、漢簡等為一體，

創(chuàng)就了雄強、剛健、磅礴、樸茂、遒勁的

藝術(shù)風(fēng)格，用筆老辣硬峭，崎嶇高古，強

調(diào)中鋒用筆，筆筆見神，他的書法與國畫

都以線性語言為主，具有共同的造型基礎(chǔ)

與審美內(nèi)涵。有評論家論述，馮建吳的筆

法雄強而有魄力，其書法成就，實出丹青

銳·評論萬里長空得縱眸— —讀馮建吳先生畫作 /李躍平

96 酉水

YOUSHUI

之上。

馮建吳先生從傳統(tǒng)的審美趣味中轉(zhuǎn)換

與脫離出來，逐漸探索屬于自己的繪畫語

言與藝術(shù)思想，尤其強調(diào)“書畫同源”“以

書入畫”“畫從書出”的審美特質(zhì)，這使

他的作品具有深厚的傳統(tǒng)功力和濃郁的個

性色彩。馮建吳先生致力于探索創(chuàng)作的腳

步從沒有停止過，他上溯殷商，下至明清，

學(xué)習(xí)研究馬遠(yuǎn)、夏圭、李思訓(xùn)、王維、董源、

巨然的技法特點，在詩書畫印的長河里探

源索流，既對景寫生，又不拘于對景的絕

對真實。

中國畫是“表現(xiàn)”的藝術(shù)，濃處須精

彩而不滯，淡處須靈秀而不晦。1954 年

他參加全國第一屆美展的工筆畫《蔬菜豐

收》可以作證。他終于沖破一家一派之藩

籬，以寫生為依據(jù)，自拓堂廡，個人風(fēng)格

初見端倪。馮建吳的畫充滿了生活氣息，

日常的勞作、農(nóng)民休閑等場景都成為了他

繪畫的素材，其中《蔬菜豐收》就展現(xiàn)了

農(nóng)民們收獲蔬菜的喜悅，成為了當(dāng)時的代

表作。

文人畫藝術(shù)為綜合性藝術(shù)，要求畫家

具詩書畫印之全面修養(yǎng)。生雖有涯 藝無止

境，觀馮先生的畫作，它的強大不是恣肆

的外在形式，而是一個儒者內(nèi)蘊的生命張

力和浩然之氣，它能夠讓我們深深地感受

到一種純化之極的筆墨趣味，一種傲然而

立的恢宏之景，一種卓然獨立的人格精神，

一種堅毅勃發(fā)的生命之氣。

馮建吳先生早期寫生之作《蔬菜豐收》

《蜀江帆影》《峨眉華嚴(yán)頂》《瓜瓞綿綿》

《西瓜地》《寶塔晨暉》《南桐山區(qū)》等

作品充滿生活味濃厚的氣息，其后期《天

塹變通途》《綠水青山代代春》《蜀江水

碧蜀山青》《四海為家》等寫生之作則具

有了獨特的繪畫意味和全新的面貌，為其

晚期創(chuàng)造出的勁健厚拙，雄強大氣的畫風(fēng)

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他以“長期積累、偶

然得之”的創(chuàng)作靈感，為當(dāng)代中國畫壇留

下《黃山猴子觀?！贰对掠看蠼鳌返纫?/p>

大批杰作。

生命的最后幾年，馮建吳先生日出而

作，日沒不息，他以篆隸之筆作行草，奇

崛高古，用筆生辣硬峭，章法縱逸跌宕，

創(chuàng)作出了超越常規(guī)審美趣味的新形式?！恶T

建吳畫集》《山水技法基礎(chǔ)》充分體現(xiàn)了

他藝術(shù)獨創(chuàng)性思維，真實地反映了他丹青

不知老將至的精神狀態(tài)和創(chuàng)作熱情，這是

馮建吳先生有別于一般畫家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