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禪》

看過爸爸年輕時的照片，那是怎樣的一張照片才能令我久久不能忘懷啊。坐

在家門口的少年，一頭濃密的黑發(fā)，唇紅齒白，神采奕奕，自信大方地朝鏡頭大

笑。我想，所謂“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少年人，應(yīng)該就是像爸爸這般模樣。

從少年人到中年人，爸爸還是那個模樣，身上的少年氣依舊不變，對我的愛也不

變。在我心中，父愛如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小時候，我不記得爸爸的樣子。盡管媽媽老是說等過節(jié)你爸就回來看你了，

但是我還是想不起爸爸長什么樣子。我當(dāng)時想不通他為什么要看我，而且要過節(jié)

才能來看我。爸爸總是換工作，做得最久的一次工作是當(dāng)林場的守門人。那是我

剛上一年級的時候，爸爸因為這個工作的固定性，經(jīng)常是過年了才回來。以前我

就不怎么見到他，家里只有奶奶和媽媽，所以我對爸爸沒有什么概念，那時候我

還記不住他的臉。記得有一年中秋節(jié)他回來，帶了好多廣東的那種大月餅禮盒，

家里的弟弟妹妹都爭先恐后地上前拆禮物。奶奶叫堂妹們叫叔叔，弟弟比我小一

歲，也在旁邊大喊著叔叔。奶奶聽見了，一巴掌拍弟弟頭上說：“叫啥呢？！那

是你爸！”我是家里第二大也是最安靜的女孩子，我站在一旁看著，不動也不說

話。

其實我在想，那是爸爸？我的爸爸？爸爸來家里干什么？家里熱鬧得很，他

也心細得很，一下子就注意到她角落里的女兒了。他慢慢地走到我身邊來，蹲下

身子來，扶著我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問我：“豆豆，想吃哪種口味的月餅，爸爸

幫你切?！蔽抑皇谴舸舻囟⒅哪樋矗芫枚疾徽f話。那是因為我一下子接受

不了我有一個爸爸的現(xiàn)實，一個你總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爸爸，一個你很久都沒

見到的爸爸，他就像是花果山里突然蹦出來的一樣。當(dāng)時那個小小的我只是拼命

地想記住他的音容笑貌，因為下次再見到爸爸的時候就是他跟奶奶和媽媽說的那

句“歸期不定”了。

上初中時，爸爸突然整天都待在家。他很奇怪，白天出去，半夜三更才回來。

有一次我故意不睡覺，半夜電話鈴響了，媽媽出去給他開門進來了。我聽見媽媽

問他得了多少錢后，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過了好幾天，家里來了幾個人說要

找爸爸拿錢，我躲在墻角聽見奶奶說：“討債也沒你們這樣的！”有一次中午爸爸

去小賣部買煙了，我?guī)退恿藗€電話，電話那頭的女人問我爸爸今天怎么不來打

麻將了。我才知道爸爸丟了工作，所以他這些天一直在打麻將，還欠了不少錢，

人家上門逼債來了。一氣之下，我沒禮貌地沖她大喊：“不去不去不去，都是你

害的，我家已經(jīng)沒錢了！”后來，奶奶告訴我說，那天爸爸在后面聽到了我和那

位麻將館女老板的談話內(nèi)容。還說他那是走投無路了，因為我和弟弟的學(xué)費還沒

交。

我現(xiàn)在 20 歲，滿頭黑發(fā)。爸爸 52 歲，滿頭白發(fā)。當(dāng)時間騎著白馬從我身旁

飛馳而過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時間懲罰了這位少年氣滿滿的父親，但是他依然用

愛回饋給他的子女。父愛如禪，我們要快點領(lǐng)悟才好。

年味兒

年初的時候，我接到父母的電話，里面提到了今年過年的事兒。他們說今

年因為疫情封城就不回來過年了，然后給我轉(zhuǎn)了兩千塊錢讓我告知奶奶。我愣

了一下，想起來疫情爆發(fā)之后總是被封在家里，仿佛一只被限制的鳥兒。

除夕那天，我與妹妹早早起床，騎上小電驢踏上了采購的路程。街上的人

很少，我瞬間明白了為什么。疫情實在是阻礙了很多，快遞，經(jīng)濟，還有思念

家鄉(xiāng)卻無法歸來的人?？粗蠼稚狭攘葻o幾的紅，我心底失落。沒有人的新年

還算是新年嗎?這么想著，我卻買了很多東西:拜祭用的香燭，紙錢，還有一些

青菜和肉類，像要把年味兒補回來似的。

我突然想起來以前這些都是父母要做的事，而當(dāng)時我要做的，只是乖乖等

在那兒看著大人忙碌的身影。如今這些事情我也能一樁一件，有條不紊的做完。

晚上吃完飯后，我與奶奶坐在沙發(fā)上看春晚。電視節(jié)目里正在播放喜劇，

我卻覺得一點也不開心，望著窗外漆黑安靜的夜色發(fā)呆。

從 2020 年開始，年味好像越來越淡了。前幾年剛被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時

候，還是有幾家人頭鐵，所以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煙花。今年卻靜悄悄的，沒

有一丁點動靜。

興許是今年檢查的太嚴了，我這樣想。

但是真的太安靜了，沒有一點過年的痕跡，仿佛這是一個平凡的日子，沒

有什么特殊的意義，除了電視里正在放的春晚。

春晚的節(jié)目也很無聊，一年比一年沒有新意。

臨近午夜，我催促奶奶回去睡覺，畢竟老人家熬夜對身體不好的。但就在

這時，電話鈴聲急促的響起來。我翻過手機一看，是母親的電話。

我趕緊接聽，點開免提。奶奶聽見那頭的聲音笑得燦爛，就好像她一直在

等這一通電話一樣。雖然隔著不遠的距離，但是我仍能從對話中感受到了他們

此時的愉悅。

其實我與父母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么長的對話，自從轉(zhuǎn)學(xué)回老家讀書后，我

步入高三忙忙碌碌的生活，每天不是上課就是寫作業(yè)，學(xué)校也是封閉式的，只

有周日的下午手機是在手上的，但那時我更想出門吃點好吃的，畢竟一個星期

里那些美食就像在誘惑我一樣，所以沒有什么時間看手機。

但是現(xiàn)在我們又互相敞開心扉，仿佛我仍然在他們的身邊。他們給我說工

作上遇到的挫折與快樂，我跟他們講學(xué)習(xí)上的困難與進步。這幾年因為疫情，

其實經(jīng)濟情況并不好，我很少問父母拿錢了，他們給我發(fā)了一個大紅包，說了

很多話，我覺得他們仿佛在我身邊。

奶奶熬不住先回去睡了，不久后，我也跟父母道別，心里是輕松的，在沒

有之前的沉重。

我這才明白，年味兒沒有淡。就算沒有煙花爆竹的烘托，隔著萬里的距離，

一家人的心也緊緊相連。

這是疫情也不能阻隔的。

《雨》

空氣像一床濕了水的棉被，沉悶悶的，壓的人喘不過氣。汗液順著額角滑入

衣領(lǐng)，粘粘糊糊的不肯蒸發(fā)。苦夏沉悶的空氣像一個不定時炸彈，所有人都在祈

禱著一場暴雨的落下，澆滅這顆炸彈。

廚房里淅淅瀝瀝的流水聲一直不間斷，是張倩，她正洗著積累了好幾天的碗

筷，狹小的廚房，油膩的觸感，糟糕的一切每一樣都讓人心神不寧，炸彈仿佛下

一秒就要爆炸。

“明天是小希的生日，晚一點要去糖果屋定一個她最喜歡的巧克力慕斯，還

有.......還有要帶上芭比娃娃，她念叨好久了.......”

張倩胡亂想著明天的計劃，企圖用這些繁雜的瑣事來掩蓋那一絲說不清道不

明的心慌與害怕，“醫(yī)院不能打鬧，要問問張醫(yī)生能不能帶小希出來吃一餐飯，

還有，還有......”

“叮鈴鈴.....”急促的鈴聲響起，劃破了沉悶的空氣，刺耳到讓人心悸。

張倩被嚇到了，身形僵住，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雙手遲疑的拿起手機，小心

翼翼的按下了接聽鍵，謹慎的輕輕“喂”了一聲，聲音輕的像是怕吵醒誰。

“小倩，小倩，小希她，她.......”聽筒傳來的是張倩奶奶的聲音，蒼老

的聲音里含著血一般，泣音粒粒?！澳棠?，奶奶，你別急，我馬上過去，沒事的，

小希沒事的，她只是感冒了，我馬上過去，您別急?！?/p>

張倩歪頭，把手中的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間，手匆忙的在身上擦了幾下就準

備出門。

“小希，小希她沒了啊!”張奶奶終于喘過了氣，哭著將這句帶血的話吐了

出來。張倩像被按了停止鍵一樣，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什，什么？誰沒了？”張倩呆呆的想，“小希不是只是感冒嗎？不是只需

要住院觀察幾天嗎？蛋糕怎么辦？芭比娃娃她還沒看到，弄錯了，肯定是弄錯了?！?/p>

“小倩？”聽筒傳來奶奶的聲音，還帶著低低的泣音。

“好，我知道了?！睆堎宦牭搅俗约旱穆曇簦班健彪娫挶粧鞌?，張倩遲

疑的放下手機，緩慢的拿起還未洗完的碗，放在水流下機械的沖著。

“小希走了，蛋糕就不定了。”張倩迷惘的想著，“可是小希最愛吃了，之前

一直撒嬌說想吃，早知道，早知道就偷偷給她吃一小塊了。”

張倩狼狽的吸了吸鼻子，狠狠的抹了抹眼睛，“這泡泡真討厭，晃的我眼睛

疼。”連帶著肋骨下，那顆名為心臟的東西也一起跟著抽痛?！斑@什么鬼天氣，熱

的汗都止不住?！睆堎挥趾莺莸哪艘话蜒蹨I，“沒什么的，真的，沒什么的張倩，

小希她，她只是去其他地方玩了，真的，真的只是去玩了，是醫(yī)院搞錯了，小希

才六歲，怎么會沒了呢，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一定是太貪玩了，等她回來我要

好好教訓(xùn)她。對，等她回來，等她回來，我要帶她回家，回家......”

張倩又抹了一把臉，把頭仰了起來，想把眼淚逼回去，可它還是一顆接一顆

的滾了下來，爭先恐后的。

“轟隆”，遠方的天空傳來一陣悶雷，幾分鐘后，一場傾盆大雨轟轟烈烈的

下來了，在一片雨聲中，張倩終于放下了那個洗了幾十分鐘的碗，緩緩的倚著料

理臺滑下，把自己埋進雙腿間，崩潰的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