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頁 共 463 頁

◎《火辣辣的愛》

錫礦山上的礦工喲

不會光把春風掛在嘴邊當招牌

火辣辣的愛在心窩里揣

熱騰騰的汗在地層里甩

濃烈烈的夙愿、追求

追尋地下千里礦源

一揮開山的風鉆

催動地球 加速旋轉

迎頭上 楔縫里

青春撐開“黑洞”

釆場中 裂枵間

繭花送一個希望給坑道外

錫山上的礦工喲

不會光把春風掛在嘴邊當招牌

火辣辣的愛

凝成合金鋼的開山鉆

◎《礦工的青春》

第 241 頁 共 463 頁

山風陣陣 呼喚著

十八歲的青春

青春已化成永恒的坑木

支撐起開拓的地層

風鉆 旋風般吶喊著

那剛剛十八的青春

青春已化作一盞礦燈

點燃導火索 燃亮永恒的掘進

就為了一個赤誠

礦脈流淌青春的熱能

一代人又一代人

就這樣走下去

無論走了的 活著的

無論過去的、現(xiàn)在的、未來的

礦工的靈魂是永恒的青春

那一塊塊滾燙的礦石

便是見證

◎《風鉆的吼聲》

第 242 頁 共 463 頁

風鉆的吼聲

帶著粗獷的旋律

攜緊青春的合金鉆頭

風風火火地沖進

花崗巖的心腹

雷鳴電閃的強音

命令沉睡了千年的道道石門

閃開流銀的道路

風鉆的吼聲

帶著青春的魅力

撥動艱辛的弦

讓神韻在地層深處

拴住礦魂

拓出現(xiàn)現(xiàn)實實的精靈

◎《礦石》

赤身裸體 流著雄性的血液

從母腹崩出就滾發(fā)著粗野的脾氣

鐵罐搖醒它早熟的情愛

電機車勾引它去追求太陽的吻

追求洗選搖床的夢

第 243 頁 共 463 頁

追尋爐火中純凈的旋律

在陶醉中流出愛流出憧憬……

◎《掘進》

坑哥——地火淬烈的合金鉆

掘進——筑起入地通天的長廊

歲月在掘進中延伸

延伸 沒有鮮花與掌聲

延伸 已成為忘卻自己年齡的坑道

而坑硐 送出山的奉獻

風風雨雨 抹不掉

巖片貝殼撰刻的探求與執(zhí)著

斗轉星移 磨不滅

欀窩腳撐起的沉默與偉岸

掘進——生命的不斷起跑線

坑哥——不倦地掘進人生的支點

◎《紅紗巾》

第 244 頁 共 463 頁

車站 飄著小雨

秋風揮動紅紗巾

當汽笛飄去很遠很遠

小雨罩不住視線中的紅點

紅紗巾在站臺定格

象火苗紅紅的

火苗亮在秋雨離人的心間

紅紅的相思豆 瘦瘦的小雨點

◎《詩音》

推開門 落進了你的詩信

縷縷詩音從你信中

流進我的門坎

詩要信念的泉 詩要真情的弦

詩要愛與恨的火

怯懦會阻死詩眼

第 245 頁 共 463 頁

不一定開門

山與山應回詩音般口弦

小窗會悄悄朝你敞開 ……

◎《酒醉無題》

踏著纏纏綿綿包谷酒編織的迪斯科

依托瘋顛顛的破單車醉朦朦溜上立交橋

攆出釀透的童真心語被頑皮的夜風偷走

路燈的竊笑嚇破驚悸的老舊胎車懵了

我和輪子摔在橋的兩頭

醉了的舌頭迷糊糊再也嚼不出字的味道

醉了的心醉淘淘戀眷野山那一朵百合

醉拳擂開柴扉擂向她竟變成棉朵

醉了醉了醉在妻子酥酥軟軟的心窩

喝下的是苦養(yǎng)的情高梁的火

瓶口迸出的是神農(nóng)播的愛神堯舜哺育的戀果

這情與火的收獲專利

要授給深箐里汗水泡大的情歌

第 246 頁 共 463 頁

◎《妻子的眼晴》

妻子愛我 我愛繆斯 組成合諧的重奏

于是我有勇氣喝進人世間一杯杯苦酒……

——題記

深邃湛藍

那顆星

永遠亮在礦山豎井

純銀真摯

晶亮亮 亮晶晶

泄一腔扯不斷的愛 純潔的情

坑下

迎頭排炮撲滅礦燈

炮煙蒙住了我的眼睛

冥冥地下

如何分辯南北東西

心的羅盤上

明亮著

那顆星

閃爍在天上？

閃爍在礦井？

閃爍在我的心窩

錚亮溫馨

第 247 頁 共 463 頁

——呵

妻子的眼睛

溫暖礦石僵硬的心

◎《礦山女人》

尋找夢的支點，扣問命運的奢望，在礦山的路上走著母親、妻子、女兒。

——題記

邊陲錫礦山的神秘與恐怖

被扯不開撕不碎的大片大片沉積云絮裹緊

冰冷的巖層把男性火山般活力禁錮

禁錮在深深地獄的礦硐中馱著沉重

不知道春陽已在硐外挺起了分娩的胎

當“紅炮臺”的炮竹爆響老陰山露出晨曦

解放草的種子飛來降落在嶙峋的礦山小徑

一群女人踏進這褐紅色的男性王國

從“莎莜國”從“葫蘆國”從“天府之國”和“芙蓉國”??…

踏碎“女人不準上礦山”這千年的迷雰

揭開彩云蓋頭成為朝霞中鮮嫩的太陽

裸露出溫馨秀美的胴體

純潔的金針鎖斷邪惡的歹念與愚昧

第 248 頁 共 463 頁

勇敢地擁抱意志和憧憬

托起如山一樣男人的脊梁

為古老的礦山注入滾熱的情漿

當陰山和陽山雙雙攝進金湖的底片

礦山女人已不是羞澀的星星羞澀的月亮羞澀的飛來草

孕育一座座小山分娩痛苦與希冀

吶喊的山風旋起合金鉆抒寫石撰的情書

灼人的電流牽著珍珠閃爍的巷道探向太陽的窩鋪

栗木枕承受粗獷的重壓鋪出同生共死的雙軌

當出硐的男人一頭栽進酥酥軟軟柔柔沁沁的液體醇酒

疲乏困盹被醉夢涮洗將濃烈的夢灌注追求的鑿巖臺車

礦山女人會罵粗話會喝二鍋頭愛議男人的長短

憎恨產(chǎn)生銀色大錫的山浸透血的顏色血的熱度

要用生命去填補斷層

在清明節(jié)和老姐妹把大把大把的淚灑綠小草

灑落飄飛的白花……

當跳“煙盒舞”的小腳跳出“迪斯科”

當只會看稱花看灶窩火的眼睛看上芭蕾舞

她們不滿落后不滿貧困不滿盲眼不滿……

不滿象飛來草一茬茬瘋長長滿礦山再也飛不走

不滿長成一座座小吃店一座座旅社一座座小賣鋪

潤綠礦山的干燥和焦渴承包礦山的赤裸與膽魄

第 249 頁 共 463 頁

胸脯托起成熟的太陽成熟的月亮陰山高過陽山

長出了看世界的第三只眼睛

憨憨的男人憨憨的坑哥哥知道

青春嫩嫩的飛來草把青春嫩嫩潑給了礦山

把清香盡情播進礦山的每一個毛孔

身軀已托不住鮮活的露珠彎弓弓似搖籃

搖籃中搖出了大學生搖出了科技樓升起希望的太陽

呵——礦山女人是礦山的搖籃

非燕詩歌 4 首

◎《彝山踏月》

月光水一般直瀉而下

揭開山嵐迷蒙面紗

比月亮還要明媚的

是盛裝赴會的彝家少女

一簇簇馬櫻花熱情似火

盛開在這彎彎山徑

匆匆腳步和清脆笑語

驚起山間沉睡的鳥兒

第 250 頁 共 463 頁

山這邊婚禮正在熱鬧

跳腳會剛剛拉開序幕

那焦急等待的小伙子

弦子聲早已在期盼催促

夢縈魂牽的心上人

會否因故失約

還是正在某條僻靜山道上

踏碎一地流淌的月光

◎《吹葉子》

隨手輕輕一摘

驚醒一個鮮活的夢

隨口輕輕一吹

勾起世間

最古老的相思

無限心事

在悠揚中水波蕩漾

喜悅歡快時

枝頭鳥鳴婉轉清脆

山間溪流嬉鬧喧囂

憂傷彷徨時

眼前峰巒云遮霧繞

第 251 頁 共 463 頁

身后林中細雨如絲

笑顏陪山花綻放

落葉隨淚水凋零

多少歡笑寂寞

都被這片青綠

盡情傾訴

成為大山深處

最隱秘的回憶

注：吹葉子是彝族流傳的一種傳統(tǒng)技藝，山間地頭勞動之余，摘一片嫩綠的樹葉放

在唇邊，隨口就成曲調(diào)，吹得嫻熟的更是別有韻味，十分動聽。

◎《祭祀》

手中銅鈴叮當高舉

指引路徑

追循祖先蹤跡而來

紙錢拋灑四散飄飛

勾連起生死陰陽

在這祖輩永久棲身之地

以天然青石板為桌

鋪一捧鮮嫩的青松毛

供奉食物鮮花

第 252 頁 共 463 頁

繼而俯首膜拜

老畢摩黑衣嚴服且歌且舞

古老長調(diào)莊重肅穆

緬懷追思久遠的慈愛

虔誠吟誦后人尊崇

竭力求取著明日的庇佑

山風漸起彩云四合

是魂兮歸來

◎《烏卡舞印象》

吹起木葉、橫笛

召喚出陽光、清風、云朵

春天便一刻也不敢懈怠

在姑娘們的圍腰頭巾上

艷艷灼灼地盛開

溫暖這煙火人間

舉手俯仰翻身頓足

將祭祀、狩獵、耕種

勝利、喜悅、狂歡的場景

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固執(zhí)地告訴著世界

彝人的繁衍、命運、夢想

第 253 頁 共 463 頁

【作者簡介】：非燕，女，彝族，出生于 1978 年，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牟定縣人，

詩歌作品曾入選《中國彝族當代詩歌大系》《當代彝族女性詩歌選》，偶見于《彝族文學

報》《青年詩人》《金沙江文藝》《楚雄日報》，擔任牟定文學內(nèi)刊《山茶花》雜志詩歌

欄目特邀編輯。現(xiàn)供職于楚雄彝族自治州生態(tài)環(huán)境局牟定分局。

詩酒花畫的孤獨（組詩）

■陳冬

◎《詩》

需要多少記憶力

才能把上世的文字復印在今生

把它們安排妥妥當當像遠來留宿的客人

桌前把古書讀碎撒在空中

借一把筷子或二指一夾全是好句子

二十字或二十八字統(tǒng)統(tǒng)讀來下酒

大醉過后洗干凈風沙

文字們露出锃亮的臉古銅鏗鏘

在晨起時孤獨如琢如磨

是一長串的平與仄

第 254 頁 共 463 頁

◎《酒》

半瓶酒留在江邊

月光照亮詩人自言自語

藏之彌久請心底七個鬼喝酒

黑色的話在酒中

紅魚在水中它們口吐魚

江水在旁劃拳助興

干杯的動作淌滿一地

石頭桌上滿是紙的造物

上半夜我寫明月之詩大量浪費漢字

如今紙上都是魚魚鱗收了很多月光

我掏打火機點火七個鬼一哄而散

月亮也跑了

酒醒只剩一天星子

◎《花》

在春天里讀詩的人在春天里發(fā)瘋

春雨太嚴重桃花勾引了疾病水面鋪滿

春天充滿所有味道那些味道由骨朵構成

第 255 頁 共 463 頁

骨朵是一個個香水瓶被認真藏好

詩人們走近每一個骨朵的家

大聲讀著催開花苞的詩句

桃花們最先情竇大開愛情染了一身

清洗時整條溪水都粉紅了

◎《畫》

那幅北宋的畫挨了一槍

兩只芙蓉錦雞從短枝上掉下

在遙遠的歷史花園中百鳥喧囂

槍聲的回音聽到耳朵里只是一陣蟬鳴

第八位皇帝沒死去的遠方天寒地凍

回來時他的魂單薄成瘦金體

他不敢再碰瓷器

那些色如天青紋如冰裂的東西

容易讓他想起東北的天氣

他的魂伸腳尖要走如履薄冰

【作者簡介】：陳冬，字寒之，現(xiàn)供職于牟定縣投資促進局，曾出版?zhèn)€人詩歌專集《公

元前的月亮》、《大腦周圍充滿蝴蝶》，長篇小說《霜降夷方》,編著 51 種。

第 256 頁 共 463 頁

李昌林詩歌 2 首

◎《水舞》

前生是水

今生是花

我本一池清潔

被藝術家配以霓紅

加注沖動的力量

無限上舉

開放

成一朵驚世奇葩

待紅粉退盡

霓彩消停

已回不到

當初的自己

◎《浮生》

七月已轉身離去

八月的雨下得很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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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息的風

把一年，雕刻成四季

人生苦短

一轉身，就葉落滿地

一生和一天都很短

只不過，一生收買了一天

黃蓮苦成了藥

苦瓜熬成了菜

在飛來寺求過

孟婆湯

在愛琴海喝過

忘情水

在觀音山醉過

還魂酒

胸中藏江河

筆下有浮生

不媚花，不俗草

沒有什么能阻擋

我筆走過的山川

【作者簡介】：李昌林，筆名，忘情水，出生于云南牟定，農(nóng)民，汽修高級工。作品散

第 258 頁 共 463 頁

發(fā)于《詩潮》、《星星》、《中國詩人》、《滇池》、《遼寧青年》、《女聲》、《湖北詩

刊》、《大西南文學》、《金沙江文藝》、《楚雄日報》、《哀牢山文藝》、《中國作家網(wǎng)》、

《中國詩歌網(wǎng)》等紙刊和網(wǎng)媒。作品收入年集多部，獲獎數(shù)次。

光以外的光

■夏玉婷

光以外的光

那不只是你一個人的青春

你爺爺有過，你父親也有過

他們曾爬上長滿青草的山坡

看夕陽，唱情歌

他們用籠子裝螞蚱，蟋蟀

粗硬的玉米面摻著童年的味道

他們經(jīng)歷過瘟疫，荒年

和動亂，你不問

他們也不說，你輕狂

他們呵斥，要珍惜米飯

時間和清晨第一縷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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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歲月放在水里一遍遍洗

揉進彩霞、月光

母親的目光

光以外的光，在最深處

晦澀，深沉且不刺眼

在黃土地里，不斷下沉

【作者簡介】：夏玉婷，28 歲，牟定縣醫(yī)院醫(yī)生，楚雄作家協(xié)會會員，熱愛文學，真

誠寫作，有作品發(fā)表于《金沙江》、《山茶花》等，詩觀:“以夢為馬，不負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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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三散文的紅土香

■余繼聰

有幾個人的散文，我特別偏愛，賈平凹、周同賓、遲子建、劉亮

程、虎三(李光彪)。賈平凹散文的秦腔秦味，就是黃土高原味、傳統(tǒng)

鄉(xiāng)土文化味道，我一直很偏愛。近幾年，周同賓的散文里那種土得掉

渣的味道又深深迷住了我。再后來，劉亮程的怪味土味又吸引了我。

而近期，我最偏愛的是三次獲得魯迅文學獎、還獲得矛盾文學獎，長

期生活在黑龍江邊的女作家遲子建的散文，和長期生活在滇中楚雄紅

土地上的彝族作家虎三的散文。

賈平凹注重在黃土地題材里展示秦腔秦味的漢唐文化，周同賓擅

長在苞谷味道、小麥味道、牲畜味道里展示豫文化，劉亮程喜歡用怪

異的牲畜眼光打量西域新疆鄉(xiāng)村文化，遲子建擅長以女性的細膩情懷

講述東北的風土人情，而虎三講述的是楚雄彝族鄉(xiāng)村的親情、鄉(xiāng)情、

事物、生活和文化。

這幾個人的散文里，周同賓散文和虎三散文的泥土味道、鄉(xiāng)村土

語口語味道、鄉(xiāng)村生活氣息最為濃烈。我最喜歡。當然，周同賓寫的

河南南陽鄉(xiāng)村離我們云南比較遙遠，所以我更偏愛虎三的散文。

周同賓寫鄉(xiāng)村事物的，比如土地、牲口、農(nóng)具的散文很美，卻很

少寫母親母愛。他因鄉(xiāng)村美文獲得了魯迅文學獎。劉亮程寫鄉(xiāng)村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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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散文，立足點、目光、觀察點獨特，敘述方式更怪異奇特，但是他

也很少寫母愛母親。他曾經(jīng)被炒作得大紅大紫。

而虎三的散文，透出濃烈的淳樸紅土香，屬于滇味濃烈、云南特

色、楚雄特色的鄉(xiāng)土親情地域美文?；⑷⑽牡念}材更廣泛，不僅有

大量寫滇中楚雄鄉(xiāng)村事物的美文，比如《枯萎的柿子樹》、《那棵彎

彎的杏子樹》、《碓屋》、《哦，火把雞樅》、《養(yǎng)豬的歲月》、《

吃過茶花油》、《我家祖墳》、《一根稻草》等等，還有更多的母愛

親情散文。

我認識虎三不久，讀了他的散文集，真有相見恨晚的強烈感覺。

我認識的作家藝術家不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覺得遇上了知音，感

到親切，如同見到親兄弟。

虎三喜歡我的散文，但是我知道肯定不如我對他的散文喜愛?；?/p>

三語不驚人，土腔土調(diào)，一翻開他的散文，我卻一下子就沒放下，一

口氣讀完大半本，我深深遺憾，與虎

三相見恨晚。翻開虎三的一篇篇精美

鄉(xiāng)土散文、親情散文、鄉(xiāng)村紀事散文、

地域民俗散文，簡直就是翻開了一個

個活色生香、生活氣息濃烈、原汁原

味的滇中紅土地上的小村莊，就是打

開了楚雄牟定彝族村寨一院院農(nóng)家

的一扇扇小門，一個個真誠善良、認

真做人、辛勤耕耘的農(nóng)民順著紅土路

向我走來，或者走去，他們生活艱辛，

卻樂觀快樂，他們卑微，卻很有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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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做人。

我最喜歡虎三寫親情、鄉(xiāng)情的散文，特別是數(shù)量眾多的寫母愛親

情的散文。虎三的散文里，寫母愛母親的就占三分之二以上。我感覺，

虎三這一系列母愛題材散文，寫得感人肺腑，精美得震撼人心?；⑷?/p>

對母親、對母土故鄉(xiāng)是萬分眷戀的，離開母親和故土，那一種刻骨銘

心的疼痛，痛徹骨髓。滿腔真情，發(fā)而為文，袖口一吐，就感人肺腑，

催人淚下。

臺灣女作家琦君，以自己的父母為原型，寫過長篇小說《橘子紅

了》,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她的大量寫母愛親情的散文。她因為一系

列精美的母愛散文，被譽為寫母愛的高手，與寫過《城南舊事》的林

海音，被譽為臺灣女作家里的“雙壁”。多年前，我反復欣賞過琦君

的散文集《素心箋》,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感到幸福無比?，F(xiàn)在閱讀虎

三的散文集《沾滿泥土的情緒》,同樣感到幸福無比。我深深遺憾，

沒有能夠早日讀到虎三的這些精美散文。我將近二十年訂閱著幾大散

文期刊，近年又參與選編兩本散文期刊，北京《華夏散文》月刊和《

中國散文家》雙月刊，讀過的散文不計其數(shù)，讀過的寫母愛親情的散

文也無數(shù)，認識的全國各地散文家無數(shù)，但是像琦君和虎三這樣長期

寫母愛、大量散文寫母愛，寫出了這樣一個數(shù)量眾多的母愛散文系列

的作家，全中國大概只有琦君和虎三。當然，我不敢說不會再有這樣

的散文家，畢竟我的閱讀范圍有限，認識的散文作者作家也有限。

“沾滿泥土的情緒”,這個書名，我很喜歡，它準確形象地概括

了虎三散文的主體風格，就是“沾滿泥土”,有芳香撲鼻的紅土味、

紅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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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三的散文，不僅文字唯美，而且題目就獨特迷人。此書自序《

我是鄉(xiāng)村復制品》,題目就表達出自己是千千萬萬鄉(xiāng)村子弟里的一個，

一個代表，一點都不獨特?？梢娀⑷驼{(diào)做人，而且他明白自己感恩

母親、眷戀鄉(xiāng)土、懷念家鄉(xiāng)這一種情懷，是栽進城里的鄉(xiāng)村子弟共有

的情懷?！墩`喊“阿嫫”四十年》、《走不出阿媽的目光》、《母親

的天氣預報》、《母親等我吃飯》、《我是農(nóng)家一株煙》、《母親手

下的腌菜》、《帶塊石頭進城》……這些文章，題目都取得極其美麗

誘人。

虎三寫母愛的美文，我最喜歡。《誤喊“阿嫫”四十年》、《走

不出阿媽的目光》、《老母親》、《又別母親》、《母親總是愛添飯》

、《母親那些有意思的話》、《母親的嫁妝柜》、《母親的針線籮》

、《母親眼里的大城市》、《母親的風干菜》、《母親的村莊》、《

五十里長的愛》、《我生命中的苞谷元素》、《老家打來的電話》、

《扎根心靈的蠶豆》、《記憶中的水》、《童年的鬧鐘》、《母親的

天氣預報》、《母親等我吃飯》、《母親手下的腌菜》、《感恩布鞋》

、《親親麥子我的娘》,都寫得文字優(yōu)美，赤子之情，感動人心。

曾經(jīng)長期生活在彝寨鄉(xiāng)間，虎三對滇中楚雄鄉(xiāng)村生活、彝家生活

很熟悉，對鄉(xiāng)村、鄉(xiāng)村人、紅土、其他鄉(xiāng)村事物很偏愛很眷戀，所以

他愛用鄉(xiāng)村子弟的眼光來看世界，愛用鄉(xiāng)村事物、鄉(xiāng)村詞匯來比喻城

里的事物。在他的散文集序言《我是鄉(xiāng)村的復制品》里，我尤其喜歡

這幾個比喻：“那些各式各樣、疾馳奔跑的車輛，仿佛是行走在鄉(xiāng)間

的牛馬驢騾”“喇叭鳴笛聲，仿佛是鄉(xiāng)村的六畜在嘶吼；沙沙的車流

聲，仿佛是鄉(xiāng)村歡唱的小河”“樹木，仿佛是從鄉(xiāng)村選送部隊的精兵

……像人一樣扎根城市”,這些比喻形象生動，獨特有味?；⑷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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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進城鄉(xiāng)村子弟的代表，感恩鄉(xiāng)村是他們的共同情懷，他寫道“鍋里

煮的，碗里端的……以及其他很多生活必需品，都來自于鄉(xiāng)村”“從

頭到腳打量自己……同樣來自于鄉(xiāng)村……都或多或少保留著鄉(xiāng)村泥

土的痕跡”“曾經(jīng)極富誘惑的城市生活……也魅力減退……懷舊的心

情也開始越來越重……偶爾踏入鄉(xiāng)土……就倍感親切”。夢想城市生

活怎樣怎樣美麗，使得鄉(xiāng)村子弟不斷奮斗，跳出農(nóng)門。等到終于進入

城市生活，才發(fā)覺城市對自已是冷漠的、無情的，于是鄉(xiāng)村子弟們又

開始懷念寧靜幸福、溫情脈脈的鄉(xiāng)村生活，懷念淳樸善良的鄉(xiāng)間親人。

那一種失落感，那一種懷舊情，唯有栽進城里的鄉(xiāng)村子弟、鄉(xiāng)村生命

可以理解，可以體會。所以，虎三寫道“我是一粒被風從鄉(xiāng)村吹來的

草籽，幸運地落入城市的空隙，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由于自身努

力，虎三這樣的眾多鄉(xiāng)村子弟、“鄉(xiāng)村莊稼”,終于擠進城市的縫隙

里，在城市的夾縫里求生存，他們這些“栽進城市里的莊稼”異常懷

念陽光充足、親情充足的鄉(xiāng)土。

《誤喊“阿嫫”四十年》是虎三寫母愛寫得最好，寫得最感人肺

腑的一篇散文，我把它編入了《中國散文家》雙月刊 2010年第3期，

此文獲得了無數(shù)讀者的贊譽?！皸映鞘卸嗄辍灰徽f話，

難免夾雜著一些鄉(xiāng)音，周圍的人一聽，基本也就能辨別出我來自那方

水土了”。鄉(xiāng)音叫人感到親切，叫人永難忘懷，但是有時鄉(xiāng)音也讓鄉(xiāng)

村子弟難堪。于是，“有時，也曾暗下決心，要改掉那些和著自己生

命之源一同問世的濃厚方言，但常常話到嘴邊，就變音走樣，還是鄉(xiāng)

音依舊”。滇中楚雄有一句話“小兒見娘，無事斷腸”,孩子對母親

的依戀，是天生的，血脈相連，臍帶相連的?；⑷@么寫“一天天長

大后……就會認生，分得出親疏，誰都抱不去……一直叮在母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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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白天黑夜，我仿佛是母親身上發(fā)出的一苗樹芽”“遇到不順

心的事，碰上最高興的事，都向母親傾訴，總會得到母親的安慰與慰

藉”。在《又別母親》里，他這么寫依戀母親，“在家里數(shù)我最小，

因此我是吃母親的奶最多、時間最長的人。直到我五歲，母親想了不

少辦法，用豬苦膽汁涂在奶上，才把我從乳頭上抹了下來”“離開了

母親，我就像只飛散的小鳥，永遠也找不到自己歇腳的地方”?！墩`

喊“阿嫫”四十年》一文里，感人至深的句子一串串?！耙蚕敫目诤?/p>

母親媽媽……話一出口，又不由自主地變成了阿嫫”,鄉(xiāng)音不改，鄉(xiāng)

音難改，被虎三寫得如此形象生動!“失望中，我順手拿起身邊的字

典翻了一下嫫字，釋義竟然是傳說中的丑婦”,讀到此處，虎三心里

邊的那種內(nèi)疚，那種對母親的愧疚，感染了我，我?guī)缀趿鳒I滿面?；?/p>

三寫得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然而此事也確實震撼人心。鄉(xiāng)村女性、

鄉(xiāng)下母親不在乎多么好聽的稱呼稱謂，那么樸實甚至難聽的一個稱呼，

六個子女一直喊了四十年，她也照樣欣慰地答應，照樣為養(yǎng)育子女起

早貪黑忙碌，省吃儉用生活。一聲“阿嫫”,對這樣普通的眾多鄉(xiāng)間

婦女、鄉(xiāng)下母親來說，就是莫大的慰藉和欣慰。

《走不出阿媽的目光》,也是寫母愛的佳作。“山村的第一聲雞

啼是阿媽舂米的棒槌聲引叫的；山村的黎明是阿媽推磨的扁擔搖醒的；

山村的挑水路是阿媽的第一挑水潑濕的”,這一串排比，形象生動地

寫出了一位鄉(xiāng)村母親的勤苦辛勞、任勞任怨?！爱斘易旖沁€掛著一串

夢囈……阿媽用她那麻栗柴一般的手(此句用滇中楚雄事物“麻栗柴”

,形象生動地寫出了勤勞辛苦的母親的手很粗糙),把我抱到熱烘烘的

火塘邊，給我從頭到腳穿戴好，又一把一把幫我洗臉。然后，把火塘

里烤得噴香的飯團，或者是洋芋紅薯扒出來，用菜葉包好，塞進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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挎在我的肩上，又扶扶我的帽子，拉拉我的衣角，絮絮叨叨地對我說”

,這一連串的動作，把一個平凡而又偉大的鄉(xiāng)村母親送到了我眼前，

把一腔偉大而平凡、不張揚的母愛展示到我眼前，我滿眼淚水。鄉(xiāng)村

生活是異常艱辛的，城里人難以想象，“當明月鋪滿院子……阿媽回

來了，背上不是背著一捆柴草，就是背著一只竹籃；肩上不是挑著一

對桶，就是扛著一把鋤頭；圍腰上不是別著一把鐮刀，就是別著一把

小菜鋤”。然而異常辛苦的母親，一舉一動，無論出門還是回家，都

不會忘記自己的孩子，都會流露出滿腔母愛，“圍腰里兜著我愛吃的

野果，手袖褲管里時不時卷著我喜歡的蚱蜢、水母雞(一種可愛的小

蟲)”。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位偉大的女性，虎三后邊站著

一位偉大的鄉(xiāng)村母親。岳母刺字，歐陽修的母親以蘆荻畫地教他識字，

虎三的母親教育他認真做人做事，也極其認真極其嚴格。“當我從村

頭老爺爺家院墻上偷回三個石榴……阿媽臉一垮，一巴掌打掉了我手

里的石榴，用吆雞棍一步一棍打著我走向村頭的老爺爺家道歉……并

不停地教訓我，人窮三代，良心莫壞，從小手腳要干凈”,干干凈凈

做人，這就是一個鄉(xiāng)村母親做人和教育子女的原則。虎三受益無窮，

在縣鄉(xiāng)做領導，到州政協(xié)當秘書長，都受益于他母親的教誨。這幾個

排比句很好，“當我……離家住校讀初中……阿媽……在那盞貓眼睛

一樣的煤油燈下，縫補到深更半夜……把我送出村子很遠……這時，

我看見阿媽的目光像兩根線，把我的心拴得很牢很牢”“那年，當我

要到州城讀中專時，阿媽……鼓鼓囊囊塞得一大包……這時，我看見

阿媽的目光像兩把火，燒得我的心很燙很燙”“當工作幾年后，我把

一個城里的姑娘領回家時，阿媽高興得殺了家里那只蛋頭最長的母雞。

臨走時，仍絮絮叨叨地對我說，以后，你結婚請客用的豬雞，媽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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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給你的……這時，我看見阿媽的目光像兩條灑滿陽光的路，很寬很

寬……”,讀完這一串排比句，還有誰不會由衷贊嘆，好一位偉大的

母親，好一腔偉大的母愛!文章結尾“如今，我走過幼稚，走過無知，

走出火塘，走出山外，可我仍走不出阿媽那目不識丁的目光”,感人

肺腑，催人淚下。這是一篇至情至性的散文。

蘇軾說“讀《出師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

下淚者，其人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友”,

我要套用蘇軾的這句話說，“讀虎三寫母愛親情的散文不下淚者，其

人必不孝”。

《母親的天氣預報》也是虎三寫母親寫得很好的一篇散文，此文

被《散文百家》2010年第6期發(fā)表，很快被《讀者鄉(xiāng)土人文版》第8期

轉載，獲得許多讀者好評?？嚯y艱辛使得虎三的母親產(chǎn)生了大智慧，

當然苦難艱辛也能夠使其他鄉(xiāng)村母親鄉(xiāng)村婦女產(chǎn)生智慧?！耙苍S是由

于母親起早貪黑勞作，不停地在風霜雨雪、春夏秋冬四季里奔波的緣

故，善于觀察的母親對天氣的變化料如神算，還總結出了很多氣象諺

語……”,智慧來源于善于觀察和總結，虎三的母親正是這樣一位普

通又不普通的農(nóng)婦?；⑷z傳和繼承了這一點。正因為心思細膩，觀

察仔細，善于總結，虎三才能夠?qū)懗鲞@樣一些妙趣橫生的精美鄉(xiāng)土散

文。

《母親等我吃飯》《母親手下的腌菜》《親親麥子我的娘》等等

文章，也寫得很有紅土香。“把飯煮熟的母親，總會站在家門口，放

開嗓子喊我的乳名……我像只還未斷奶的小羊拔腿就匆匆往家跑…

…我像頭搶槽的小豬，稀里嘩啦吃飽肚子”“吃飯嘍!吃飯嘍……每

當端起飯碗，母親喊我吃飯的聲音常在我耳邊縈繞”“對于現(xiàn)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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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說，吃香喝辣已是家常便飯……但每天吃飯時，總會情不自禁想起

母親手下的那些腌菜來”“每天放學回家，常見母親的身影在鍋邊轉

……不論是出甑的粑粑，還是烤熟的粑粑，都是我第一口先嘗”,這

些感人的美麗句子，不僅寫出了鮮活靈動、原汁原味的鄉(xiāng)間生活，寫

出了濃濃的紅土香，而且都寫出了母愛的無處不在，母愛的無私，母

愛的偉大。

虎三的大量滇中楚雄彝族地域特色散文，也寫得很美?！敦埥智?/p>

結》、《彝家下酒菜》、《墊松毛》、《狗街婚俗》、《狗街酒俗》

、《神秘的彝家姑娘房》、《攆腳跳》、《彝族“趕熱鬧”》、《趕

狗街》、《在狗街吃羊肉》、《彝山的菌季》等等，不僅是文字大土

大美，大俗大雅的美文，還寫出了活色生香、鮮活靈動的彝家生活的

方方面面；不僅可以說是地域文化生活美文，也可以說是鄉(xiāng)土鄉(xiāng)情美

文。因為虎三曾經(jīng)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這樣的生活中，他是飽含

感情來寫的。真情出美文，所以他像打磨彝家使用的一件件木器石器

一樣，精雕細刻他的文章，而能夠得心應手，行云流水。

虎三對散文語言和技巧深有研究，他寫散文，既注意語言通俗易

懂，又很注意突出楚雄牟定方言特色，在力求通俗易懂，讓外省讀者

都能夠讀懂的前提下，盡可能使用牟定彝鄉(xiāng)彝寨方言土語、口語。這

使得他的散文讀起來感到新穎親切、通俗易懂，很有韻味，很有楚雄

彝族生活特色，很有楚雄地域特色。

我寫過《炊煙的味道》、《媽媽的味道》等等母愛題材散文，被

幾十家刊物轉載，被大半個中國初高中高年級用于各種考試語文試卷。

但是，老實說，我無法寫出這樣一系列母愛題材散文，我這些散文與

虎三的散文比起來，思想性和藝術性都遠遠低得多?？戳嘶⑷纳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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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小小的楚雄彝州也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我才深知山外有

山，人上有人的道理?；⑷诹甏┠?，年齡比我略大，在鄉(xiāng)

村生活的時間比我長，鄉(xiāng)村生活的經(jīng)歷比我豐富得多，讀的書和知識

遠遠比我多，他寫的母愛題材散文、鄉(xiāng)土鄉(xiāng)情散文、楚雄彝族地域散

文，思想比我的深刻，文字比我的精致優(yōu)美，他真的是精雕細刻，精

益求精，精心打磨文字。

我希望虎三能夠珍視自己的天賦才華，繼續(xù)在百忙中堅持勤奮寫

作，寫出更多精美佳作，讓我們能夠讀到他的更多精美文字。

（本文轉自馬曠源主編《黃裳元吉》P170—179）

詩歌里的風把世界和人心吹得干干凈凈

■朱鏞

對一個寫散文和小說的人來說，其實有時讀詩都還有難以消化

的成分。雖然消化不了，但它允許我從頭再來，因為詩歌比現(xiàn)實柔

軟，詩歌從來不會棄我們而去，它在我們難以企及的高處靜靜地等

著我們。所以，在收到詩人普藍依即將出版的詩集《我和雪一起來》

的稿件時，對她的詩，我竟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說。

一般而言，詩人的姿態(tài)或可說來自一首詩，一個詩人有什么語

言愿景、表達方式，誠與不誠，都有賴于一首詩。在閱讀普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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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時，我感受到作者是一名具有民族氣質(zhì)的詩人，但她大多時候

卻像個孩子，純粹、任性、炙熱，她始終在人類生活的具體可感的

世界，探索它的奧秘，與此構成同一種宇宙塵埃。因此，我們用喝

酒的狀態(tài)去判斷普藍依是錯的；用朗笑和侃談去判斷普藍依是錯的。

判斷一個真正的普藍依，要在她的詩中，發(fā)現(xiàn)詩中的沉郁，詩中的

豁達，詩中的柔弱，詩中的霸氣，構成了一個兼具多種表現(xiàn)手段的

詩人普藍依，一個現(xiàn)實里鮮活的普藍依。

也就是說，普藍依在詩歌里開啟了一場漫游之旅，并且，她詩

歌的文字和意境，凌空虛蹈、靈性飛揚，她把生命的烙印化作了紙

上的心靈空間和風景，給我們一種視角的沖擊和心靈的震撼。

“目擊之外/一個女人在深草處彎下腰/收割一陣晚風”。

普藍依特意提及，這種畫面，這種奇跡，只是在“目擊之外”

才可能發(fā)生。普藍依的詩句有很強的可視性，讓我們在看見生活與

世界樸素的真相時，也得以一窺來自詩與心靈深處那美不勝收的景

致：“一個女人在深草處彎下腰/收割一陣晚風”。普藍依的詩歌，

你永遠看到的不只是一朵玫瑰，而是天氣里所有的花瓣，她的詩句，

就是把你我的心靈統(tǒng)統(tǒng)打碎了，撒到黑暗的墻角里那些反射的光，

所以，很多時候，詩歌，反而讓我捕捉不到她。

她的詩歌有嚼頭，有回味，有想象，有境界，純凈而自然。她

對現(xiàn)實的質(zhì)感和語言的張力，構成了另一種真實的震撼力。所以，

好的詩歌，能成為我們在一個焦慮的時代里更想觸摸的真實之物。

而這種真實，是在世界之外，是現(xiàn)實中某種尚待生成的奇妙的景觀，

是隱形之物。每個人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里，都會有洶涌澎湃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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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和痛苦、厭倦和冷漠?；蛟S，人的精神會在兩者間搖擺、撕裂，

詩歌激發(fā)了寬廣的溫暖的人性，可以找到另外的出口，它是對現(xiàn)實

與理想的一種愈合，或者說是一種解藥，像一道光亮，照進人的心

里。

當然，詩歌本身也有某種光影，還有某種瘋狂，把語言引向邏

輯、智慧、直抵人心。比如“隔著一個河谷/我自始沒見過對面的那

個女人/只知道/她一唱歌/山梁子上/就跑著我的心慌……抱著云朵

/抱著遠嫁的姐姐/這溫柔的懷抱/曾經(jīng)/痛痛快快地/暖死過幾場

雪?！?/p>

在《我和雪一起來》這本集子中，每一首詩歌，都是以各種形

態(tài)的方式對世界的狀態(tài)做出回應，仿佛是在詩人內(nèi)心的靈光乍現(xiàn)中

閃出。由此，以我不是一個詩人的慣常思維，我把詩歌理解為在觸

動中冒出的一個詞：“突然”，它是沒有意料的美、震撼、刺痛，

或者是心尖上的戰(zhàn)栗瞬間爆發(fā)了出來，成為詩歌的內(nèi)核。如果“突

然”變得漫長、持久，它或許就構成了小說。

詩歌更凝練，精益求精。普藍依的詩歌，猶如夏夜里清涼的風，

猶如冬天里飛落的一片雪花，置身其中又超然物外。詩人以坦蕩率

真的情感，柔弱像綿羊的內(nèi)心，真誠地面向眾生，對這個世界的敏

感，散發(fā)的溫度、體貼和慈悲，變成了一種情感的隱性的智慧的釋

放。所以，她的詩集《我和雪一起來》，以柔軟、形象、可視、感

知，眾生與萬物存在的某種秩序與和諧，串起了一種美學的主線。

在大自然里，雪是人間的安寧劑，是春天動人的花朵，夏天蓬

勃的生機，秋天豐滿的果實。雪是多么好的東西啊，多么寬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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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純潔，不帶有任何雜質(zhì)。詩人普藍依的詩歌追求和意境，正如

她詩集的名字——《我和雪一起來》，她將以雪的微光，構筑詩的

世界。

朱鏞

2022.1.1

詩人因生命的敏感而發(fā)出孤獨的聲音

■樓河

普藍依的詩歌，其主題與形式多樣，但共有某種一致性甚至同

一個核心，這種一致性表現(xiàn)為詩的抒情特征，而其中核心則是超越

于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詩的感知。也就是說，在普藍依的詩歌中，抒情雖然

具有一種心靈療愈的作用，但在這種療愈背后，存在了一個詩神，

它給予詩人面對現(xiàn)實世界的勇氣，并幫助她在生活中打開無限的通

感，拓展并升華了詩的主題，詩歌因此顯得敏感、生動而內(nèi)在。換

言之，盡管現(xiàn)實中的詩人可能是孤獨的，但詩神賦予了她更高的愛

的能力，因此她依然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與人世及世界的友愛與親

密，擁有了充沛的詩歌靈感。

盡管我并不了解詩人的具體生活，但我認為作為一個彝族詩人，

民族文化與地域空間的邊緣性依然在詩人的作品中發(fā)生了作用。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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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依的詩在溫柔中帶有一種野性，譬如在《永恒的事》這首詩里，

她說：“我們不再記錄日子和時刻/不去搬山，追云朵……”這種姿

態(tài)就是驚人的?！白分鹪贫洹钡囊庀笠苍S同樣會在其他女詩人的作

品中出現(xiàn)，但“搬山”這個動作卻令人震驚，盡管兩者的詞語結構

和語義具有相似性，但它們在文學中的效果卻完全不同，“追云朵”

是個已經(jīng)被詩化的意象，和“看星星月亮”這樣的表達幾乎沒有區(qū)

別，是一種浪漫心境的呈現(xiàn)，而“搬山”這個詞卻尚未被納入詩意

的序列中，屬于詩人的獨創(chuàng)，在它的新意中顯現(xiàn)了人與世界（或說

自然）的緊密聯(lián)系。換句話說，“搬山”這個詞帶來的陌生化感受

不僅喚來了詩意的獨特性，同時透露了人在世界中的原初狀態(tài)。如

果我們進一步引申，甚至可以說這種原初性就是詩神賦予詩人的一

種性質(zhì)，即：詩在目的上就是為了恢復人與世界的親密。詩是生命

與世界的血肉相連，這種激情在普藍依的詩歌中有充分體現(xiàn)，它是

在詩人作為彝族人的生活環(huán)境中獲得啟發(fā)的。也就是說，彝族人在

高山中的生活狀態(tài)與現(xiàn)代性的城市生活存在的差別，不僅豐富了作

者的詩歌素材和主題，同時強化了她的詩歌意識，使她更加重視人

與世界的親密關系。

這種親密關系具有本質(zhì)性，與功利化的現(xiàn)實生活是相悖的，又

在另一個意義上加劇了詩人的孤獨，而這種孤獨實際上是詩的一種

邊緣視角。也就是說，普藍依詩歌中的孤獨不僅是個人的孤獨，也

是詩的孤獨。

孤獨與親密構成了普藍依詩歌中主要的情感特征。作為一種普

遍性，它可以理解為人在世界中的兩種基本狀態(tài)：孤獨是生活的現(xiàn)

實，而親密則是生活中的追求。但對于敏銳的詩人來說，對這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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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tài)的感受具有自覺性，因而對孤獨的體會更加徹底，對親密的追

尋則更加堅決。如此，情感在詩歌中表現(xiàn)出了一種拉鋸感，以及激

烈色彩。《中年書》和《彎曲》都顯著地體現(xiàn)了這點：

花一整天時間，看螞蟻來回忙碌

每當它們尋到一粒米飯，或是暮色中空手而歸

我都想挨個摸摸它們的臉

面對渺小，我應該像面對自己

堅持充滿柔情

——《中年書》

直到現(xiàn)在，看向遠處金黃的田野

我又想把一群獸類般躬身

揮鐮馴服稻谷的人，從烈日下扶起來

讓他們直立著身子

在大地上簽署自己的名字

——《彎曲》

在這兩首引詩中，我們還能讀到詩人的另一種意圖，即：情感

的激烈與拉鋸感（矛盾性），是在對世界的觀察和對自我的解釋中

熨平的。換句話說，充滿強度與矛盾性的情感體驗，最終指引了一

種對世界和自我的認識，并因此解決情感困境。在《中年書》里，

作者面臨的問題是日常工作的無意義感，以及生活中自我本真性的

丟失，詩人為此深感沮喪，而說服她走出悲傷情緒的，來自于對螞

蟻（微小生物）與“離城幾公里”“高于我的肉身”的山巒的親近。

在《彎曲》里，“我”長久地承受委曲于現(xiàn)實的壓力，但舒展自我

的意愿始終沒變，詩人最后是在對稻穗與割稻人的觀察中重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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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己，釋放了壓力。在這兩首詩中，我們或許能通過詩人的情感

轉變，讀到這樣一種人與世界建構關系的過程：世界通過顯現(xiàn)某種

象征，讓我們通過詩的比喻重新理解了自己，與此同時，我們又在

這種理解中深化了我們與世界的親密關系，治療了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

中的焦慮。如此，作為讀者，我們又一次在普藍依的詩歌中讀到了

詩神的身影。詩神代表了世界與人的友誼，是我們對至善的信念。

因而在我看來，普藍依的詩是以美學為表象、至善為本質(zhì)的作品。

當我認為美學是普藍依詩歌中的表象時，并不指形式是詩的次

要部分，表里合一是任何作品得以完成的基礎。美學作為表象的觀

念有助于我們理解這樣一個事實：普藍依的詩作始終堅持了形式是

為內(nèi)容服務的原則，因而她的每首詩幾乎都有具備了在內(nèi)容上升華

的目的。詩扎根于大地但面向了天空，這或許也是普藍依詩歌的另

一種特征。這種特征意味著，我們不能將普藍依的詩理解為簡單的

抒情詩，它們并非個人情緒表達的工具，而是試圖以一種具有超越

性的思索去療愈個人創(chuàng)傷或滿足自我情感需求的作品。在這個意義

上，普藍依的詩既是個人化的，也是普遍化的。也就是說，她的詩

可能基于自我的一個情緒觸動，但卻會把自我放置在世界的廣泛性

中進行觀看、沉思，由此引出人與世界建立關聯(lián)的機遇，并在關聯(lián)

的過程中療愈了自我，也療愈了他者。所以，普藍依的詩既有情感

化的女性詩歌之特點，同時也有寬廣、雄壯的意志品格，詩人沒有

屈從社會對女性柔弱的認定，而是用一種倔強的姿態(tài)伸張了人的自

主意識，尤其強調(diào)了詩人的特殊價值?！杜c高處》也許就是這樣一

種典型作品：

唯有飛翔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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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以仰頭的方式接近微觀

翅膀雖打得遲緩，終能

將顛簸在胸中的詞，煽向喉結

而被帶向天空的人，越像

新生的嬰兒一樣活著

想到明日，我們滿懷冒險之心朝向低矮之物

移開鷹，天空也給出了最干凈的樣子

這可能是首元詩——關于詩的詩，對鷹的代入性描述與詩歌寫

作過程具有相似性，其中第二節(jié)——“翅膀雖打得遲緩，終能/將顛

簸在胸中的詞，煽向喉結”——更表現(xiàn)了這點。但在這個元詩的意

圖之外，我們還能看到詩人獨特的志趣，她比喻寫作是次飛翔，被

朝向天空的希冀所牽引，在冒險中追求著自我超越，境界是十分高

邁的。

在具體的閱讀中，我們其實還能發(fā)現(xiàn)《與高處》是首意蘊微妙

的詩，這種微妙可能是種修辭手法，也可能是種世界觀念，就前者

而言，詩人似乎希望用一種矛盾性來增強詩的情感張力，而就世界

觀念來說，又似乎想要表達一種自我超越但不脫離現(xiàn)實世界的精神

意志。第一節(jié)——“唯有飛翔的鷹/讓我們以仰頭的方式接近微觀”

——便至少包含了兩層矛盾：“飛翔的鷹”產(chǎn)生的是高空視野，但

卻在“接近微觀”；而如果要“接近微觀”（地面上的事物），則

應該是低頭而非“仰頭”的姿勢。這種矛盾制造了思維上的暫停，

迫使我們停下來思考作者的意圖，進而賦予詩歌以深刻性。第二節(jié)

雖然沒有強烈的矛盾感，但體現(xiàn)出了中國傳統(tǒng)詩歌對煉字的講究，

其中的關鍵字詞——“煽”，讓“顛簸在胸中的詞”變成一團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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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動的形象，由此引入了詩對語言的思考：詩是火焰一樣的生命沖

動，具有內(nèi)在性，但渴望通過肉身完全釋放。如果這是首元詩，那

么它也是一首關于詩人的自我認識的詩，詩人應該是個怎樣的人，

在第三節(jié)進行了描述：“而被帶向天空的人，越像/新生的嬰兒一樣

活著”。如果說第一節(jié)中的“飛翔的鷹”還是比喻下的視角，那么

這一節(jié)中的“被帶向天空的人”則接近于自我陳述，對詩的信念更

進了一層。很明顯，作者認為詩人擁有與非詩人完全不同的位置和

能力——處于高處、點燃語言，但她同時認為這種優(yōu)勢朝向了一種

更大的責任：詩人是為了保留人類赤子之心的一群人——“像新生

的嬰兒一樣活著”。如此，作者既認可了詩人的超越能力——“滿

懷冒險之心”的飛翔，同時也認可了他們來自凡人或大地的事實，

因而“朝向低矮之物”同樣構成了詩人的義務。

盡管普藍依的許多詩都采用了類似的矛盾修辭，但我認為她的

作品依然體現(xiàn)了抒情詩的直接性和單純性，因為她的矛盾修辭中始

終有一種與美和善相關的確定性，它們不斷消除了詩對世界的懷疑

和歧義。詩的抒情特質(zhì)也許就是詩的一種原始語調(diào)，如此，情感訴

求便是詩的本真性之一。直接與單純的情感體驗意味著，我們對世

界的認識是種頓悟的形式，而非歸納或演繹的方法。因而在我看來，

普藍依的抒情詩試圖構建的，是人與世界本來具有的原初、真切的

關系，而在方法上則采取了直接的形式。

作為抒情詩人的普藍依在作品中抗拒了詩的復雜和迂回。我們

因此又能觀察到這樣一個特點，她的詩不會圍繞著某個具體的事件

進行敘述，也不會針對某個場景、人物進行刻畫，然后在這種敘述

與刻畫中逐步透露出對世界的理解。對普藍依而言，事件或場景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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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詩的目的，也不是詩的中心，只是詩的一個引子，引申出對某

種情緒體驗的觀看和對世界的理解。甚至可以說，普藍依的詩是沒

有事件只有場景的，而場景在她的作品中也常常化約為意象，取消

了具體性與客觀性。這可能是許多抒情詩的一般作法。所謂意象，

在定義上是主觀情思溶解在客觀事物中的形象，因而，如果我們認

為普藍依的詩是意象化的，大致具有兩個意思：一方面指她的詩是

注重個人感受的作品，情緒強烈的同時，主觀偏好也很明顯；另一

方面

則是認為她的詩注重意象的經(jīng)營和意境的營造，具有唯美色彩。

但當我們認為意象以比喻深化了詩之思的蘊涵，那么從相反的

角度也可以認為，是詩之思烘托了意象的美學強度。也就是說，我

們實際上不能預設作為善的思想一定是詩的重心，在某些情況下，

作為表象的美學更可能扮演了詩歌重心的角色，譬如《一人行》這

首詩：

黃昏去向林間的人

從不會空手而歸，

要么抱回一小捆柴火

要么抱回來一屋子黑暗

二者，都能把世界放大

讓人很輕易地看見

生命中的美麗和悲傷

詩歌中，“柴火”所隱藏的光明與“黑暗”組成兩個相對的意

象，對應了最后一句詩中的“美麗和悲傷”，在結構上是整飭的。

但我們又會發(fā)現(xiàn)，這種“美麗與悲傷”并沒有被展開論述，沒有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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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呈現(xiàn)出一種對稱性，因為無論是“抱回一小捆柴火”還是“抱回

來一屋子黑暗”，都指向了“黃昏去向林間的人/從不會空手而歸”

這個意象，它不僅是美麗的，而且是溫柔的，如此，最后的“悲傷”

是作為一種情緒的溫柔，與“美麗”具有相同而非相反的性質(zhì)。也

就是說，這是首溫柔的詩，更是首美麗的詩，而不是關于黑暗與悲

傷的詩。它是一種人世之美，可能與人世之善有關，但并沒有從否

定（惡）的維度對善進行論證，因而保留了抒情詩的單純質(zhì)地。從

另一個角度，我們或許還可以這么理解這首詩作：它在閱讀層面產(chǎn)

生的情感普遍性，來自于作者與讀者共有的經(jīng)驗和感受力的一般性。

“黃昏去向林間的人”不是某個具體的人，而是從某種生活經(jīng)歷中

萃取的一般經(jīng)驗，是所有人都可能擁有的對美感的記憶，由此，對

他“不會空手而歸”的想象也便具有了一般性，是所有人對世界善

意的期望。這是一個巨大的前提，即：詩的出發(fā)點是在共性中發(fā)生

的，還是差異中產(chǎn)生的。對普藍依來說，更大的可能性是前者。

詩對世界的認識是一種頓悟，這不無禪意。在普藍依一些具有

即興色彩的短制中，充滿禪意的頓悟便像露珠一樣不時閃現(xiàn)在詩的

語言里。在這些詩作里，時間被分割成剎那，空間隨之靜止，詩意

展現(xiàn)為落花般的片段之姿。譬如《飛來寺遇日落》與《向雨》這兩

首詩：

落日站在山頂上時

也會選擇站在我們的眼窩邊

默誦經(jīng)文。

當橘紅色的聲音

刮過頭皮，被剃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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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的眼睛中

一些水漬也選擇緩緩西沉

——《飛來寺遇日落》

下雨有什么不好

至少，在我避雨那一會兒

屋檐下的麻雀

把我當成了雙目微閉的神

——《向雨》

作為一種思維結構，頓悟與《詩經(jīng)》中的“興”是接近的，觀

念在外部的刺激下內(nèi)在地生成，但其中的轉化并不依賴邏輯的推論，

而更基于某種相似性或相關性，因此表現(xiàn)得更加神秘。宗教上的頓

悟，目的在于破執(zhí)，但普藍依詩歌中可能具有的頓悟更像是一種修

辭，使詩對世界的理解變得更加直接，并且獨特，同時也讓詩與世

界的關系變得更加緊密。在這個意義上，頓悟式的詩歌更依賴于詩

人主觀的感受力，以及外部世界創(chuàng)造的機遇，而不是更加依賴于作

者本身的寫作能力。這種詩歌方式可能更加接近本雅明在《機械復

制時代的藝術》中提出的“光韻”概念，因為它更具有本真性、獨

特性，甚至一種神圣感。在《飛來寺遇日落》這首詩里，“落日站

在山頂上時/也會選擇站在我們的眼窩邊”是偶然的，而此刻寺廟里

的誦經(jīng)聲傳來，也是偶然的。而在《向雨》中，“我”“雨”和“麻

雀”同時出現(xiàn)在“屋檐”下也是偶然的，因而制造了一次獨一無二

的體驗。

偶然性意味著，詩超越了詩人的控制，是世界賜予的機遇或啟

示，是實在界對象征界綻開的一段裂縫。換言之，在頓悟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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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我們對真實的某種理解，引向了自我主體性的把握。但真實是詩

的目的嗎？這至少在普藍依的詩歌中是令人猶疑的。主觀的詩歌對

世界的認識具有預設性，普藍依的詩顯然也具有這種特征。因而，

假如頓悟在她的寫作中存在，其目的也不在于抵達一種真實的世界

認識，而是為了讓作者的主觀認識在這種“真實”的感受中變得更

有說服性。作為一個抒情詩人，普藍依在寫作中動用了各種修辭手

法和語言能力，以增強詩歌中的力量感，包括意境的純化、節(jié)奏的

阻滯、情感的抑制和觀念的矛盾化處理，等等。這些手段很大程度

上是種對比策略，目的在于突出最后的高音，所以有些詩作即使是

沉郁的，情感的濃度依然十分強烈。譬如《永恒的事》這首詩，“我”

在姿態(tài)上是卑微的，只是為了“做你的好鄰居”，但在意愿上卻十

分堅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付出全部力量和任何代價；而為了證明

自己的愛是值得的，“我”甚至用世界法則（真理）解釋了這種感

情，從而使個人化的愛情具有了一種終極價值。詩提升并純化了個

人感情，因而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看到的是詩而非愛情對詩人生命

的重要性。

2022.1.6

詩意芬芳的河流——讀普藍依的詩歌有感

■冰靈

不知為什么，經(jīng)常想起以詩會友的日子，想起我們陪著普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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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的場景；豪爽、灑脫的藍依總有著驚人的酒量；每當看見她喝

酒，便會想起“李白斗酒詩百篇”的豪邁。

慶幸在這個美麗的春天，與普藍依洋洋灑灑的壯麗詩篇相遇，

我想動用春天所有的美好來形容讀詩的心情，卻怕驚擾詩中的淡雅

和寧靜。是夜，書桌上的蘭花和我并肩坐在一起，再次饗食詩歌的

盛宴；窗臺上的竹子和君子蘭踮著腳尖、貼著玻璃望向電腦，似乎

有一束光穿過黑夜擊中了我們，一條詩意芬芳的河流從一個生命流

向眾多的生命。優(yōu)秀的詩歌不僅限于人類，連自然界的草木都會為

之共鳴——畢竟，能把它們當做親人、朋友、甚至是知己的詩人，

才是它們信賴的形象代言人。

彝族是火的民族，對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萬物有

靈的觀念普遍存在于每個彝人的生命中，彝族對自然的崇拜來源于

萬物有靈的觀念。而對大自然的崇拜，讓普藍依具備了高于常人的

敏銳觀察能力，與自然的“心神”合一，誕生了一首首立意奇特的

詩篇。彝族有個諺語:會吃奶就會喝酒，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

會跳腳。彝族女詩人普藍依，不但有個詩意的名字，還有一個“謎”

一樣的筆名：“諾蘇阿朵”。諾蘇是彝族的自稱，阿朵是彝語“火”

的意思，一個名字結合了彝族和火的精神內(nèi)涵。剛認識她的時候，

我以為“普藍依”就是她的筆名了，到后來才知道是其真名，也許

只有這樣的名字才配得上她的詩意人生。她自覺不自覺地將詩意賦

予自然界的生靈，寫草就化身為草，寫花化身為花，寫果就化身為

果，讓萬物有了鮮明的個性。因為對大自然的熱愛，寧愿與山為鄰、

水為友，做個沒有理想的人。比如，她在《我愿意做一個沒有理想

的人》中寫道：“我愿意做一個沒有理想的人/無遠方可去，無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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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寫/按四季秩序來活，心無旁騖/撒下菜籽，我就是菜籽/藤蔓上結瓜

豆，我就是瓜豆”，詩人把滿腔的熱情注入所描寫的對象，讓那些

靜止的、毫不起眼的事物變得有血有肉，擁有生動而有趣的靈魂。

然而，我始終堅信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是執(zhí)著于自我的夢想和追求的，

正如老子的“無為而治”和莊子的“清靜無為”，不慕名利，不隨

波逐流，不被世俗所干擾，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也是一種理想。仁

者樂山，智者樂水，對于詩人來說，理想的花朵是夢落荒野、緊攥

泥土，只有在大地溫暖的懷抱中，才能生根、發(fā)芽、開花和結果。

很多時候，我們忽視了自己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不管承不承認，

我們都要遵從自然，順應自然，做自然的好兒女。普藍依做到了：

她的思想和靈魂已經(jīng)真正融入到天空、河流、高山和村莊之中，用

詩意澆灌她所熱愛的事物。

“詩言志，歌詠言”。古往今來，優(yōu)秀的詩人總是將“遺世獨

立”的思想寄情于山水間，在四季輪回中不斷修煉自我，從草木中

汲取文藝創(chuàng)作的養(yǎng)料。普藍依的詩簡潔、明快、干凈、利索，卻又

充滿哲思，獨特的意象和陌生化的語言帶給讀者無窮的閱讀體驗。

她用詩意剝離人生的苦難，將個體命運和自然緊密聯(lián)合，托物言志，

寄景于情。她將《詩經(jīng)》中的“比興”美學原理廣泛應用到詩歌創(chuàng)

作中，營造出獨特的審美空間，讓人無限遐思。李澤厚在《美的歷

程》中說：“比興”都是通過外物、景象而抒發(fā)、寄托、表現(xiàn)、傳

達情感和觀念，使主觀情感與想像、理解結合在一起，而得到客觀

化、對象化，構成既有理知不自覺地干預而又飽含情感的藝術形象。

她這樣寫《想念》：“我只有在想起你時/黑夜才會飛起來/越來越接

近一朵唇邊的微笑”，想念是美好的，以致詩人露出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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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是翅膀，連黑夜也跟著飛起來，三言兩語，便勾勒出一幅溫馨

的畫面，詩人用黑夜的飛代替自己飛，表現(xiàn)了想念的濃郁和深邃感

情。 《黑井有鹽》:“一想起這個地方/我就忍不住/舔一下嘴唇?！?/p>

詩人用形象生動而又簡練的語言“忍不住、舔”將“鹽”這個字表

達得惟妙惟肖。《在山里》：“會出于對好死不如賴活的認可/和惡

劣的環(huán)境逐漸深情起來/山嶺陡峭，田地桀驁/野花開在人們夠不著的

地方/那么美”。存在即是合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都要在磨

難中披荊斬棘，野花又何嘗不是呢？干旱、峭壁、惡劣的環(huán)境并沒

有擊倒野花的意志，反而開得很美，詩人以花喻人，托物言志，順

從中又不失桀驁，認可中又不乏創(chuàng)新?？梢姡挥邪阎饔^意象和客

觀事物相融，才能讓詩歌的語言表現(xiàn)得天衣無縫，美得波瀾壯闊。

每個寫作者都要敬畏大地和生命，普藍依始終懷揣一顆虔誠的

心，把詩當作一種神圣的信仰。通常情況下，人們總把自己和他物

對立起來，表現(xiàn)得目光堅毅，內(nèi)心冰冷，而詩人卻化身所感知的事

物，和它們同呼吸、共命運，像樹木仰望天空，生活仰望云朵，石

頭仰望火焰，詩歌的翅膀帶著詩人自由翱翔蒼穹。于她而言，詩歌

是摘下星辰的手；詩歌是背著故鄉(xiāng)行走的山水；是風雨中守望于原

地的親人；是千回百轉，喊它就會答應的靈魂。不論是背井離鄉(xiāng)的

孤獨，還是面對生活的苦難和憂傷，她用詩歌拷問靈魂，學會對生

活暗疾的詰問與猜測、寬容和體諒。當那些憂傷和孤獨長成一首詩

的時候，她得到世界的擁抱就越多，愛將一切定格成永恒。如，《與

高處》：“唯有飛翔的鷹/讓我們以仰頭的方式接近微觀/翅膀雖打得

遲緩，終能/將顛簸在胸中的詞，煽向喉結/而被帶向天空的人，越像

/新生的嬰兒一樣活著”，詩人觀察入微，通過一只鷹的視覺來開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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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心，在無限的遐思中，自己也仿佛獲得新的生命，在高空展翅飛

翔?！段矣懈咴系墓陋殹罚骸霸陲L尖上/太陽被二個人溺愛/天空像

啞巴/獨活著舌頭上的大海/石頭永向蒼穹/攪碎遠方”，獨特的詩思和

意象交融，寂靜的天空像啞巴一樣守著自己的孤獨，唯有大海喃喃

私語，海水輕拍石頭，遠方碎成一朵朵浪花?！赌裂蛉恕罚骸懊刻?/p>

黃昏/他趕著肥碩的云朵/從山上回來/從口袋里掏出果子/給孩子/從

眼睛里掏出天空/給愛人”，詩人把羊群比喻成云朵，把對孩子的愛

比喻成果子，而把眼睛里看到的一切和愛人分享，簡單的幾句詩就

把我們帶入一幅家庭幸福的畫面，一個幸福的家庭總是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相互關心而又相互理解?！丢殤佟罚骸澳阖撠熃邮展饬?

黑暗的地方，給我就好了/那些黑得要命的東西/被人們，統(tǒng)稱為悲傷

的時候/在我腳下/都是一躍而過的深崖”，霸氣而又灑脫的語言，體

現(xiàn)了詩人的豪邁和寧折不彎的堅強品格，人生就像一艘遠航的船，

會有暗礁，也會有險灘，只有勇敢前行，才能把磨難踩在腳下。如

同唐僧取經(jīng)要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一樣，那些黑得要命的東西似一團

熊熊燃燒的烈火考驗著詩人的內(nèi)心，在不斷的掙扎與抗爭中，形成

豁達而積極向上的生活態(tài)度，從而也讓筆下的詩歌充滿神奇的力量。

上善若水，大道至簡。悲憫情懷是一個優(yōu)秀詩人重要的品質(zhì)之

一，懷著一顆仁愛之心看世界，關心民間疾苦，感知大自然的喜怒

哀樂，用美好的言行舉止感化周圍的人?！段液脱┮黄饋怼罚骸耙?/p>

落在荒野，落在/石頭上。讓石頭看起來/更像菩薩，身披白袍/替衣衫

襤褸之人/先死于凹凸之間”,下雪的時候，詩人普藍依首先想到的不

是雪花的美麗，而是那些散在世界各個角落的乞丐或窮人，想到他

們在大雪天氣冷得瑟瑟發(fā)抖，沒有錢購買御寒的衣物，她于是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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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雪，引領眾多的雪落在荒野，落在石頭上。被大雪覆蓋的石頭

恍若身披白袍的菩薩，替衣衫襤褸的人打坐修行，泅渡他們所遭受

的苦難，詩人把對雪的愛延伸到人類，升華了詩歌內(nèi)涵，賦予雪高

潔的品質(zhì)?！吨心陼罚骸盎ㄒ徽鞎r間，看螞蟻來回忙碌/每當它

們尋到一粒米飯，或是暮色中空手而歸/我都想挨個摸摸它們的臉/

面對渺小，我應該像面對自己/堅持充滿柔情”,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關心螞蟻就是關心自己，關心人類，在大自然面前，人類和螻蟻一

樣渺小。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

知得失。凡是詩人關照的對象都可以作為一面鏡子，將螞蟻作為鏡

子，就能照出我們的渺小，我們要充滿柔情對待它們，而不是將它

們踩在腳下。

每個人的生命中總流淌著一條永不枯竭的河流，從童年的小河

開始，流經(jīng)少年、青年、中年和暮年，它變得越來越寬，也越來越

深，不斷豐沛著我們的人生，也許會有旋渦、淺灘，依然感謝上蒼

賜予我們的禮物，人來到這個世界只有一次，要把每一天當做生命

的最后一天，努力以水的方式活著。在普藍依的身體里，流淌著一

條詩意芬芳的河流，你聽——《河水一直這樣流淌著》：“和我夢

里的河流是一樣的，無邪/浩蕩，清澈，細膩又有著某種倔強的回聲/

我們喊得出彼此的名字/并以溪流潺潺的方式交談/我攥緊她時，她也

會流經(jīng)我”，夢里的河流與身體的河流一樣清澈和無邪，我們喊著

彼此的名字，以水的方式交談，濾去多余的部分?！逗苊篮谩罚骸跋?/p>

你的時候/我更喜歡空腹喝下一碗酒/這樣會有一條河/在我胸中/不為

人知的奔涌”，想念是一杯不為人知的美酒，也是內(nèi)心奔涌的河流，

不論是舉杯消愁愁更愁，還是一壺濁酒喜相逢，心中的情感宛如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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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無邊的水草，永遠散發(fā)著詩意的芬芳。

“因為熱愛，我不能自拔”——普藍依詩歌漫評

■阿癡 2023.3.31

“因為熱愛，我不能自拔”，這是普藍依詩歌《給故鄉(xiāng)江坡鎮(zhèn)

“江紅李”的三首詩》（組詩）的第二首《因為熱愛》里的第一行詩

句。我覺得引用這一句詩來作為評論普藍依詩歌的標題，足以從整

體上概括普藍依詩歌的精神內(nèi)核、情感內(nèi)核。

我與普藍依素昧平生。楚小喬曾多次向我盛贊與推薦普藍依詩

歌。但是我一直沒有讀到過，并不以為然。及至經(jīng)楚小喬促進，普

藍依把她即將出版的個人詩集《我與雪一起來》里面的詩歌從網(wǎng)絡

發(fā)了一些給我，讀了之后，我才深為嘆許——普藍依與楚小喬，的

確是當前楚雄州內(nèi)詩歌創(chuàng)作的“雙璧”，也是“雙峰”！

普藍依發(fā)給我的詩歌，有 121 首之多。這應該是其詩集《我與

雪一起來》的主要內(nèi)容了。這些詩歌，展示出普藍依詩歌創(chuàng)作的精

神、理念和詩藝、才情；從詩歌中，也可以領略到普藍依詩歌情感

的兩個主要方面：一方面是具有女性特點的柔婉深致；另一方面是

具有男性化傾向的剛勁豪縱。這兩方面的情感色彩既鮮明又統(tǒng)一地

體現(xiàn)在普藍依的詩歌之中，讀者可以體味到她詩歌的豐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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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普藍依的詩歌，我一直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究普藍依詩歌

寫作的內(nèi)驅(qū)力是什么？她詩歌文學的精神源頭在哪里？普藍依自己

有一篇談論詩歌的隨筆：《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一片草原》。這篇論

詩隨筆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抵近和理解普藍依的詩歌創(chuàng)作。普藍依

在文章中寫道：“……不同的社會人群，不同的價值取向，不同的

生活追求，不同的生命境界，令我倍感孤獨。這時，我想到了詩歌，

那些隱于生命罅隙中閃爍著的星光，是能在現(xiàn)實中尋找生活的證

詞。”、“那時寫詩，也是我想逃離此處去往遠方的唯一渠道，內(nèi)

心巨大孤獨產(chǎn)生了蓬勃的表達欲望，近乎偏執(zhí)的狀態(tài)之下，詩成為

了我生活中的唯一，就像漆黑的夜空突然劃過流星，我看見了光。”

從上面的兩段文字，我們可以相信：是生活的隔離、心理的孤獨，

促使普藍依轉向詩歌，以詩歌為手段，從而實現(xiàn)對自己、對現(xiàn)實生

活的接納、包容和躍升——通過詩歌，普藍依在精神上實現(xiàn)了從被

現(xiàn)實擠壓、人際孤立、內(nèi)心孤獨這樣一種“精神困境”、“生存異

化”的境地向著生活豐富、詩歌豐盛、創(chuàng)造自主、精神獨立這樣一

種“精神喜悅”、“抒情自由”的新感覺世界的積極轉變。

但是，讀者也可以對此提出進一步的質(zhì)疑：疏解“孤獨”的方

式可以有很多，為何普藍依偏偏選擇“詩歌創(chuàng)作”這樣一條崎嶇的

文學道路呢？是不是就真如很多人根深蒂固的流行性偏頗認知：詩

歌的門檻很低？！普藍依用自己的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愛我的

詩歌，因為寫作時，每位作者都是一座孤島，通過與自己博弈而成

長?！薄獙τ谄账{依來說：“詩歌”不僅僅是對“孤獨”的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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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自己精神成長的促進劑！如何“成長”呢？普藍依繼續(xù)寫道：

“以我的認知，文學獨特的價值和意義就在于，它能夠把時

光挽留下來，把我們內(nèi)心里對生活的愿望、渴望存留下來。

它不是平面記錄，而是挽留，重現(xiàn)，再造另外一種心靈的現(xiàn)

實。這就需要詩寫者擁有悲天憫人的胸懷，具有“召喚”和

“復活”的能力，它能召喚人心，讓萬事萬物從灰燼中浮現(xiàn)

出來，讓日常具有來歷、出處，和血肉；并對自己所處的時

代，有相對清晰、透徹的理解，善于對個人際遇或社會變遷

作出敏銳的回應。

新時代的詩人要構建無愧于時代的獨立、清醒、深刻的

寫作一事，不僅要寫個人的生命體驗，還要寫出這個時代普

遍的細微顫動的心事?！?/p>

這一段引文有點長，但是很重要！正是通過這段文字，我們可

以精準地領會到：普藍依所謂的“精神成長”并不是指向個人的“智

慧增長”，而是清晰地、明確地指向“社會責任與文化擔當”——

這，正是普藍依詩歌寫作的內(nèi)驅(qū)力之源，也是她詩歌文學的精神源

頭！普藍依詩歌的創(chuàng)作，很早就完成了“個人化書寫”向“社會與

時代書寫”的自覺轉變。正是因了這個轉變，普藍依的詩歌一方面

自覺地承繼著中國新詩發(fā)展史上北島、顧城、海子等幾代優(yōu)秀詩人

的精神脈流，其詩歌富有濃郁的浪漫主義英雄氣息；另一方面，其

詩歌創(chuàng)作從一開始就顯示出極其自覺的、非同凡響的“難度寫作”

傾向，并因此在客觀上寫出了一大批質(zhì)量上乘的詩歌。

如果有讀者認為上面的評論是無中生有式地吹捧和拔高普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