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之態(tài)的
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
文 / 張輝
黃花梨云龍云鳳紋四出頭官帽椅,見于中貿圣佳拍賣公司 2021
年秋拍,嘉構出眾,令人過目難忘。其特點:
一.體量巨大。
高 130.5 厘米,長 67.2 厘米,寬 51 厘米。筆者曾見過三位收藏家、
資深行家追憶過去,談起經(jīng)手過高 128 厘米的椅子,稱贊不已,
嘆為觀止。而此拍品四出頭官帽椅高 130.5 厘米,打破已知記錄。
與整體高度相配匹,座面亦高至 56.8 厘米,超越常規(guī)座面高 6-8
厘米。其時主人坐之,一定驕然于眾人之上。
僅僅是高了幾個厘米,似乎很簡單,但如果聯(lián)系其他現(xiàn)象看,它
應大有深意。在當時,椅子高幾厘米是用材大小之爭,也是競爭
奪標的表現(xiàn)。這是市場獎勵機制使然,那些人無你有、人有你多、
人多你好、人素你華的器物,一定是消費者的寵兒,受到歡迎。
古往今來。在一些引人注目的建筑上,后起高樓的高度總是要超
越前不久前興建的大廈,從而自己成為奪目的新地標。這件大體
量的四出頭官帽椅具有同樣的心態(tài),設計者、制作者也有舍我其
誰之意。
二.雍容華瞻。
攢靠背板,上下三段,上段雕云鳳,回首振翅;中段飾云龍,怒
目振鬚,身尾盤桓 。龍鳳組合,在明式家具上,有特殊的、專
有的文化意涵,龍鳳呈祥、鸞鳳和鳴是也。龍鳳紋表達內容同時,
繁復的雕飾,也有強烈的裝飾作用。
三.構件復雜。
在靠背、后腿、聯(lián)幫棍、鵝脖的下段,均橫向攢框,并各嵌心板,
上透雕玉蘭花,形成正面、側面的透雕紋飾,這無疑增加了視覺
沖擊,這種作法罕有,僅見故宮博物院藏黃花梨有束腰圈椅上。
在明清家具上,有玉蘭花、海棠花、牡丹花、桂花等四品組合紋
飾,取諧音和含義,為玉堂富貴。但也有作品只雕玉蘭花,以簡
御繁,其意依然是玉堂富貴。
在后腿上截兩側,原有四條花牙板,上下貫通,雖后有修改,但
遺痕尚在。腦補可知,當時四條長長的牙板,迎面而立,氣象別
樣。故宮博物院藏紫檀有束腰圓椅上,有形態(tài)相近的長牙條,但
是順椅圈走勢而為,非正面朝前。
此椅體量求大、構件求多、裝飾求繁,這是椅類明式家具成熟期
的表現(xiàn)。
筆者在總結明式家具發(fā)展脈落和規(guī)律時,提出“不斷加大觀賞面”
法則,定義是:各個門類的明清家具的主流,隨著時間的推移,
每發(fā)展一步,觀賞面都會出現(xiàn)增益性的變化,形象上增加更多的
信息。明式家具形態(tài)的發(fā)展過程是由簡潔質素逐漸發(fā)展到絢麗繁
縟。明晚期、清早期乃至此后的清中期、清晚期、清末民國,在
硬木家具的發(fā)展鏈上,這種變化趨勢從未中斷。
在各個新的時期,每一種類明式家具的主流在形式上都有新的發(fā)
展和突破,雖然表現(xiàn)出各自的形式獨立性,但有共同的特征,就
是視覺上一定有所增益。條條江河歸大海,各種變化的最終的目
標是不斷加大觀賞面。這個規(guī)定像是早已被歷史寫好的一樣,掌
控著家具形態(tài)發(fā)展大趨勢。
觀賞面不斷加大法則不但壯大著家具的雕飾,而且改變著家具的
式樣和結構,不但是小打小鬧的改良,也有推到再來的革命。當
原式樣阻礙觀賞面效應發(fā)展時,原造型和結構便被改變,典型的
“改變”是由清早中期開始的。
觀賞面不斷加大法則的底蘊是明式家具藝術創(chuàng)造和審美本身的規(guī)
律,同時也受到各時期經(jīng)濟、文化、生活環(huán)境的支持或制約。它
背后還有另外的決定力量,就是匠師職業(yè)上爭雄逞強的心理和制
作。對于黃花梨、紫檀這類奢侈性消費品,市場尤其青睞那些富
麗華美、新奇相競的制品。
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序中,提出了“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
加厲。物既有之,文亦宜然”。踵,繼承。華,光彩。“踵事增
華”說的是文章發(fā)展的規(guī)律,認為文學發(fā)展的普遍形態(tài)是由質樸
走向華麗,由簡潔趨向繁復。它指出了文學發(fā)展的普遍態(tài)勢,后
來成為對于事物變遷發(fā)展的一種基本概括。它抽象總結了世間諸
多事物形態(tài)和審美的走向,用于解釋明式家具也頗有意義。
20 世紀最有影響力的英國著名藝術史家貢布里希稱此類現(xiàn)象是
“名利場邏輯”導致的。他說:“在名利場上有一些優(yōu)美的結構
物,它們是由想戰(zhàn)勝毗鄰的欲望而促成的,同樣,在藝術中也有
一些偉大的成就,這些成就當然是藝術家想與同行們競爭,并且
要超過他們中的皎皎者的欲望而促成的。”
繁華之態(tài)的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就是一例代表。
故宮博物院藏 紫檀有束腰帶托泥圈椅